為愛癡狂
午夜電台正播著台灣藝人劉若英的歌曲《為愛癡狂》,她那純粹的聲線,唱盡了人世間癡情男女最深情的執著和無悔。愛得深沉,痛得徹底,這讓我想起歌莉婭,一個為愛付出所有,愛得無怨無悔的女人。
歌莉婭是墨西哥人,以前在我們公司的銷售部工作,她待人熱情誠懇,客人和同事都喜歡她。雖然那時候她已經四十多歲了,生了三個兒子,但她很會打扮,每天化美美的妝,穿合身的裙子和高跟鞋,佩戴各種搭配相宜的首飾,我們經常笑她像一隻鳥兒飛回辦公室上班。
對我來說,最難忘的是歌莉婭爽朗的笑聲,她笑得很大聲,但不是假笑,聽起來很舒服。我常常懷疑,這是他們族裔的特徵,我們中國人說話可以很大聲,但很少人可以笑得很大聲。
歌莉婭比我早兩年進公司,而我則剛從大學畢業,在公司做會計工作。那時候我的英文還不是很好,與公司同事溝通還可以,說不清楚時可以用詞典或者肢體語言幫忙。
我最害怕的是接電話,特別是和美國中部的客戶溝通,他們說的英文有口音,我聽不懂。有幾次在我不知所措的情況下,歌莉婭幫我解圍,代我向客戶解釋和溝通,我很感激她。她卻說她非常理解我們這些新移民,她也曾經有過相似的經歷,受過同樣的苦。
原來,歌莉婭在墨西哥出生,六歲隨父母來到美國生活。後來母親陸續生了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在她十二歲時,父母親迫於生計,將她和三個弟妹送回墨西哥外祖母家生活。小小的年紀,她就承擔全家的家務活,除了做飯、洗衣服,還要照顧弟妹,終於熬到十六歲,她父母在美國站穩腳跟後才將他們帶回美國。歌莉婭不得不重新學英文、交朋友、讀書和找工作,就像一根浮萍被連根拔起後,又重新丟進新的池塘。
在歌莉婭二十歲時,她在朋友婚禮上遇見一個叫何塞的男人,他風姿灑脫,高大英俊,舞跳得特別好。而她正值最好的青春年華,像一朵剛盛開的玫瑰花,美豔動人,於是兩人迅速墜入愛河。雖然何塞是一個清潔工人,賺不了多少錢,但歌莉婭一點也不介意。她果斷地拒絕了一個一直追求她的會計師,從大學裡輟學,與何塞登記結婚。婚後她一連生了三個男孩,在家相夫教子直至小兒子上小學後,她才出來工作。
歌莉婭在我們一群女同事中算是「大姐大」,我們有什麼事情都向她請教。她為人很豁達,也很慷慨,經常從家裡帶食物回來和我們分享。我們最喜歡她做的Salsa(墨西哥牛油果醬),有紅色的西紅柿丁、綠色的辣椒和牛油果粒、紫色的洋蔥,以及一把香菜末,再淋上青檸汁,微辣酸甜,開胃可口。
歌莉婭擁有標緻的五官,大眼睛、高鼻梁,以及光滑的古銅色皮膚。她經常把頭髮盤成一個髻子,看上去高貴又莊重,可惜她擁有墨西哥女人常有的粗壯腰身和肥臀,因此,她每天做瑜伽和跳健身操來保持身材。
在飲食方面,她每餐都要計算卡路里,有時候我們見她只吃Kale(羽衣甘藍)沙拉加幾塊雞胸肉,覺得她好可憐,但她卻吃得津津有味,而且向我們介紹吃羽衣甘藍的好處。其實,歌莉婭要保持身材很大的原因是為了拴住她丈夫,她擔心她變醜,身材變樣而被拋棄,這是她後來告訴我的。
我在公司做了半年後,就懷上了我兒子,在我孕期第七個月時,歌莉婭向公司同事說要給我辦一個隆重的Baby Shower(迎嬰聚會),那是一個送禮物給準媽媽的聚會,地點就在她家裡。我們中國人只知道生完孩子後擺滿月酒,但從來未聽說在女人懷孕期間要搞Baby Shower。歌莉婭叫我不要擔心聚會的事,她會一手包辦,到時候我來就可以了。我至今還記得那是公司有史以來參加人數最多、辦得最成功的聚會。
歌莉婭的家是一棟兩層的獨立屋,一進門就聞到墨西哥食物特有的濃郁香味,她正在燉雞肉,桌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食物,有Tago(玉米塔果)、Burrito(玉米煎餅)、披薩餅、燉牛肉、芝士、香腸、麵包、水果、蛋糕和曲奇餅。同事們圍坐在客廳的飯桌前,有說有笑,暢所欲言。
歌莉婭的丈夫何塞在一旁招呼所有的孩子們玩電子遊戲,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何塞,他真是一個英俊瀟灑的男人,濃眉大眼,笑起來有一對迷人的酒窩,難怪歌莉婭對他一見鍾情。歌莉婭的三個兒子已經長大了,最小的兒子也已經讀高中,他們安靜而有禮貌地招待客人,顯得靦腆而可愛。
我們享受了一頓美味佳餚後,Baby Shower就進入了拆禮物的高潮。在客廳的一張大桌子上,擺滿了同事送給我和Baby的禮物,這些禮物包裝精美獨特,一看就知道是經過精心準備的,看著這些美輪美奐的禮物,我真的不知道該從哪個開始拆。歌莉婭告訴我,從最喜歡的或者最想知道的禮物開始拆,總共有十八份禮物,我拆禮物也拆了半個小時,有給兒子的各式衣服、鞋帽、毛毯、洗漱用品和玩具;也有方便我照顧Baby的用品,像餵奶的墊子,給嬰兒餵食的搖籃等。歌莉婭送給我一個實用的媽咪袋,外出時可以裝奶瓶、尿布和衣服等瑣碎用品。
拆完禮物後,我們還一起唱了卡拉OK,歌莉婭和何塞為我們伴舞。無論是快歌或慢歌,他們的舞蹈都充滿了深情,每個動作和每個眼神都傳達著愛,真是羨煞旁人。
自從Baby Shower後,我和歌莉婭變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後來她告訴我,她慢慢地發現何塞變心了,以前他上夜班,早上就回來,但現在總是找各種藉口不回家。原來笑得很大聲的歌莉婭不見了,她變得有點神經質,也慢慢地開始酗酒。我多想幫助她,但我除了做一個聽眾,安慰她兩句,又能幫得了什麼呢?終於在某一天的早上,歌莉婭不再回來上班,她辭職了。
在她寫給我的短信上寫著:「我要去德州(Texas)找何塞,他和那個女人搬去那裡了。我恨他,他拋下我和孩子就走了;可我還愛他,我不能就此失去他......」
往事如水,歲月如煙,九年過去了,歌莉婭杳無音信,我打她電話,電話語音顯示空號;去她家裡找她,那裡已經換了新的主人。與歌莉婭的情誼只有五年,但我非常感激她在我職場初期給予的幫助,也慶幸曾經結交過這樣一個真性情的朋友,希望這個敢愛敢恨的女人,最終能夠找到她的幸福。
(寄自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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