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世界日報到出書
我從小對國文的作文很有興趣。高中時,我讀台灣的新竹中學,學校規定學生每周要交周記。周記的第一欄是本周大事記,學生要把過去一周報紙上的時事整理一下,分條寫下,甚為枯燥無味。
我抓住這個機會不寫時事,而是寫我一周的感言,內容無所不包,要生動有趣多了,大概老師也這樣覺得,一直沒有糾正我。五十多年後,高中同學裡還有人聲稱當年讀過我的周記,至今仍印象深刻,難以忘懷,我則早無記憶。
我大學和研究所讀電機系,屬於工學院,念博士時改成計算機科學系,屬於理學院。求學時期都是理工科,所以後來一直沒有想到中文寫作,因為那是人文科的專業。
我開始做事以後,在貝爾實驗室一待就是十八年,它是世界著名的研究單位。有句英文名言,叫「出版或滅亡」(publish or perish),指出版學術論文在學術單位或研究單位的重要性,如果研究單位的研究員或大學的教授不出版學術論文,則其個人的前途堪憂。學術論文要經過專家審核,若不是言之有物,有發明創新,是很難被錄取的。
我一直相信人的性格是一致的,如果某人的中文作文好,其英文的專業論文應該不差;反之,如果英文的專業論文寫得好,中文寫作也應該不賴。果然,我在貝爾實驗室時,出版了不少專業論文,勉強可說是轟轟烈烈地幹了一番事業。可是中文寫作方面,卻完全闕如。
直到十一年前,我碰到一名公司的女同事,事情才完全改觀。她是北京清華大學畢業、紐約哥倫比亞大學的電機博士,跟我一樣,同是理工科出身的人。有一次,她心血來潮,給我看她寫的一些中文作品,都是短篇小說,我讀起來覺得文章裡的情節充滿虛構,她卻說那些都是真人真事。我看了之後非常吃驚:讀理工科的人居然還可以寫出跟人文科一樣的中文作品!這次奇遇喚起了我小時候對中文寫作的興趣,她能為何我不能?
雖然古語有「巾幗不讓鬚眉」,但沒說鬚眉必須讓巾幗。我發現世界日報可以投稿,就開始寫文章投稿。世界日報有審稿制度,投稿者眾,文章若不是有特色、可讀性高,便難獲得編輯的青睞。我寫英文專業論文要經過嚴格的篩選,所以對世界日報的審稿也習慣。我的女同事則更習慣於孤芳自賞,對投稿反而沒有什麼興趣,我們就分道揚鑣。
我的第一篇文章在世界日報登出來的時候,很遺憾,我父母親都已經過世,否則不知道他們會有多麼高興。我的父母親都是受日本教育長大,他們的中文語言能力,是台灣光復後自己進修而來,為了測試自己的中文程度,父親參加過「國語日報」舉辦的徵文比賽,還得過獎。相比起來,我們學中文的條件遠優於上一代。
為了彌補父母過世的遺憾,每當我的文章一上報,我就打電話給住加拿大仍然健在的岳母,跟她分享,她們家是訂戶,分享很方便。可是世事難料,三年後,誰會料到「世界日報」於二○一六年元旦撤出加拿大,我藉著讓岳母讀我的文章來彌補我對自己父母過世的遺憾,也不得不到此結束。
父親到了晚年,勤學中文電腦,把一生的日記,以大事年表的形式,打成電腦的文件檔。父親去世後,我想把這本日記付印,流傳於家族,可是因工作忙碌,此事一直被擱置。
從二○一二年到今年八月,十一年之間,我在世界日報總共發表過一百七十篇文章,也經由世界日報,陸續地出版了三本專集的書。二○一八年十月,我出版第一集的書時,很高興,也感謝世界日報,能讓我一起完成父親書的出版(見圖)。出版後,親朋好友都能人手一冊,父親在天之靈如果有知,也會感到欣慰。
多年前,我發現兒子女友的父母也是台灣來的,他們和我們的年齡、背景都相仿。他們沒想到女兒只不過交個男朋友,卻常常有世界日報的文章可讀,是原來沒想到的「福利」。後來兒子成家,親家們仍繼續享受我的文章。我的文章有遊記章節,有時跟親家一起去旅遊,他們也會出現在文章裡。有時親家看到有趣的事與物,會建議我寫文章,他們是我文章靈感的來源之一。
我與世界日報的關係,有十一年了,除了發表文章、出書,也受過世界日報撤出加拿大之害,它一直對我的生活有很大的影響。現在我退休了,有更多的時間寫文章,我跟世界日報的關係將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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