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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野生華南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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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虎隊隊長個子不高,黝黑消瘦,鼻翼和嘴唇上有一道斜斜的疤,據說是被老虎抓出來的。他每次都走在隊伍的前面,手上拿著一隻公雞,等到老虎一落地,就把公雞殺了,讓雞血噴灑在老虎的屍體上,然後再喝一口燒酒,也吐在同一個部位。最後就拍拍巴掌上的灰,站到一旁去抽紙菸了。

也許是出於好奇或逆反心理,我曾壯著膽子去摸過好幾次老虎的屍體,只覺得冰涼、僵硬,還有一股腥臊味。而牠們的眼睛都是睜著的,瞳孔散大渾濁,一點虎威也沒有,只有狗兒怕牠。

說到虎威,還得介紹一下藥材公司要履行的職責。其一,出具證明給民政局,以便打虎人可以拿到獎金。其二,將虎皮賣到土產品公司,以防止流散到民間去。其三,必須將虎威和虎膝完整地保留好,與虎骨一同悉數交給上一級藥材公司造冊入庫。

這裡所說的虎威,是一塊具有特別形態的虎骨。無怪乎每次收到老虎,我就會聽到父親再三交代辦事人員務必將虎威和虎膝保管妥當,不得丟失。換言之,在向上級藥材公司上交虎骨時,只有虎威能證明這是老虎的骨頭,而不是其他野獸的骨頭。

而虎膝就是指老虎的髕骨,與現在解剖學的定義相同。它被認為是頂級虎骨酒的原料,難怪民間有「殺虎取髕」之說。

虎威究竟是什麼樣子呢?為了寫這篇拙文,才從百度上查到「大凡是個虎,胸前便有一塊骨頭,形如乙字,叫作虎威,佩在身上,專能避一切邪物」。可見,虎威就是老虎的胸骨。

老虎的藥用價值僅在於虎骨,而虎肉腸雜都是無償地分給上級領導和職工家屬,所以我從小就能不時地吃到野生華南虎的肉。而吃得最密集的時候,當然就是一九六○年國慶節期間的那次,半個月內吃過六隻老虎身上的肉。

打虎隊的人不是說半個月內可以交來七隻老虎嗎,怎麼只吃了六隻老虎的肉呢?這裡還有一個插曲。

一九六○年十月初,全國人大派李維漢、陳叔通兩位副委員長,陪同第十世班禪額爾德尼·確吉堅贊到江西參觀療養,一行八十餘人在南昌、九江等地參觀後,前往井岡山拜謁紅色革命聖地。

那時井岡山只通汽車,須經過「南(城)銀(坑)公路」的上井村路段。得知這個消息後,白舍公社的幹部立即通知打虎隊,解除沿途所有的封山剿虎設施,確保車隊萬無一失安全通過。於是打虎隊趕緊將一種叫作「索陣」的設施統統拆除,直到兩天後首長車隊通過後才重裝復原,也就在這兩天中,有一隻成年雌虎逃掉了。

那時我才十來歲,原本不懂什麼第十世班禪、紅色革命聖地,以及「索陣」滅虎一類「大事情」。這是後來我因「小升中」數學沒及格不能進入縣中,只能降級到白舍「農中」就讀(「農中」屬「江西共產主義勞動大學」的分校,承認學歷,同樣可以升高中),由那位在我眼裡很有學問的危大伯告訴我的。

而「索陣」據說是用一種繩子在距地面約一米高的空間,將老虎所在區域圍起來,繩子上安裝了蘸有劇毒藥液的小箭頭,老虎一旦觸碰到了繩子,小箭頭便會射入牠的表皮,導致老虎用舌頭去舔傷口,從而發生快速中毒。

總之,在我童年的印象中,老虎會吃人,人也會吃老虎,人虎互吃。而在實際的體驗中,因為多次吃過老虎的肉,所以至今還記得炒熟了的虎肉顏色白白的,味道酸酸的,口感柴柴的,並且全是瘦肉,沒有肥肉。

那麼,在恣意撲殺華南虎的上世紀五、六○年代,有沒有人對此提出異議呢?有。如著名的動物保護學家譚邦傑教授,在一九五二年就提出了保護華南虎的倡議。爾後,像劉振河、袁喜才、向培倫等專家學者,也都一直呼籲要對「危如累卵」的華南虎進行切實有效的保護。

而一九六六年,國際自然與資源保護聯盟把中國的華南虎列為了E級(瀕危級)物種。到了一九八九年,中國正式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野生動物保護法」,隨後在一九九三年又明令禁止虎骨貿易,並將虎骨從藥典裡刪除……。然而,跟所謂「願望豐滿、現實骨感」的道理一樣,歷史往往又是難以逆轉的,野生華南虎呀,你難道真的可以回歸自然、野外再生嗎?(下)

百度 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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