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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團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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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歲歲年年過,年年都要吃團圓飯。民間把農曆年三十的晚餐稱為團圓飯,象徵著送舊迎新和家庭團圓,團圓飯也稱為團年飯、年夜飯、年晚飯。人老了,兒女都在外工作,很難歡聚一堂。一年難得的團圓飯,有兩次令我難忘。

第一次是四十六年前,一九八三年的臘月三十。當時我爸八十六歲,拄著拐杖,媽八十三歲,中風癱瘓,我和妻說,要給爸媽過一個愉快的團圓年。年前,遠在外地的兄妹也來信說,帶一些好吃的年貨過來。

當年還是票證時代,很多年貨要按戶口糧冊或票證購買。下了班或周日,我就去大街小巷找不要票證的年貨,多花點錢買,妻子也與家在鄉下的同事聯繫買點特產。就這樣,忙忙碌碌,一切準備得當。三十那天一大早,我與回到家的二哥在廚房裡,又是忙得熱火朝天。

下午四點多,一間很窄的客廳裡,架上一張朱紅色的大圓桌,桌上擺滿了年菜:有雞鴨魚肉、燉煨煲湯,有爸媽最喜歡吃的糖醋紅燒肉、白蘿蔔清燉五花牛肉,還有老家的烙餅、韭菜盒子、白麵蔥捲等等。按照習俗,我和二哥文才先把老爸扶到圓桌旁,坐穩在木靠椅上。臥床的媽媽沒辦法起來,但她躺在床上,能從開著的門看到我們的圓桌,感到了年味的歡喜。

弟弟小毛到門外點燃一掛鞭炮,一陣霹靂啪啦響後,歡快的一聲:「團圓飯開席啦!」一家人圍攏圓桌就坐,我和二哥坐在老爸身邊。按地方習俗,魚躍龍門,年年有餘,我把鯉魚頭方向朝著老爸,爸望著桌上的菜,笑得連連點頭:「好啊,好啊。」

妻子還挾了一個雞頭擺在爸的碗裡,爸的牙都快掉完了,哪吃得動,妻說這是「新年開始,鳳頭朝陽」的象徵。桌上土爐子的炭火燒得通紅,滾開的火鍋裡直冒著肉香的熱氣。

二哥在高腳杯裡倒了一點紅葡萄酒,也說是象徵象徵,要老爸為年飯開個好頭,喝一點點沒關係。爸一臉的微笑,慢慢舉起杯,仰著頭喝了一口,哪知臉色突然變白,身子搖晃起來了……。

也許是爸有二十多年沒沾酒了,這一口也受不了,只好送他上了床。雖然爸還沒有品嘗到那一桌年菜的美味,但從他緩過氣後,那愉快的表情,已感覺到了家庭團圓飯的幸福。第二次是七年前,二○一八年的農曆臘月三十。我和老伴也都是七十三歲以上的老人了,當年,我們已經從深圳回到了長沙定住。

年三十的前兩天,在長沙開公司的大兒子說,妻子外婆九十多歲了,要回去過年,於是,兒子一家就提前為我們辦了年飯。年飯是在一家大酒店,包間房裡燈光明亮,轉動的圓盤桌上,有口味蝦、摩芋鴨、剁椒魚頭、螺絲椒炒肉,都是長沙佳餚,還有關照老人牙齒的燉雞煲肉。兒子給我倒杯青島啤酒,兒媳給老伴一罐王老吉,團圓飯熱熱鬧鬧。

而到了年後,小兒子才從外地趕回來,說是下了飛機,順路到了他妻子家看看岳母大人,過了年才來到長沙,年飯就晚點了。我說也很好,他們帶來了不少海鮮特產及水果。那天,兒子兩家十多個人都來了,遲到的團圓年一樣有著親情年味的熱鬧。妻子說,早到遲到,我兩個兒子一樣年年發財,頓時,掌聲不斷,歡聲笑語一片。

可是,當兩個兒子還沒趕回家之前,大年三十到了,老伴說兩個人也要吃團圓飯,好好圓一圓。那天上午,我就和老伴去市場採購,回來做了十一個品種的菜,每一種菜的份量只有小半碗,我們說要吃完。無酒不席,我還倒了兩杯豆奶當酒。菜全部上桌了,瞬間,妻子像小孩子一樣,天真地叫著「別急,別急開餐。」隨即拿著手機,拍下了餐桌上豐盛的年菜。

萬沒想到,天命不可預測。過了新年九個月之後,我開始了拄拐杖走路的晚年;妻子因血管性癡呆住進了養老院,不久又癱瘓,神志不清,每天流食。她奮鬥一生沒成名家,也就沒有瓊瑤那樣翩然而去的瀟灑,臥床了四年,最後只是一個老人默無聲息地安詳離世。

萬萬沒想到,近日我在整理文件夾時,又偶然看到了這張珍貴的照片,那是我們倆最後一次團圓飯的佳餚。照片的上方還有手機自動留下的日期:二○一八年二月十五日。我們老夫老妻,風風雨雨相依為命五十多年了,最後一次團圓飯的前一天,原來還是二月十四日情人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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