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鄉的年味(下)

那次祖母帶著我到大姑媽家去吃年夜飯，因為人多八仙桌坐不下，表姊就帶著小輩裝了幾碗菜去廚房裡去吃，我被當作客人坐上了桌。大人們一邊嘮著家鄉話，一邊不停地給我夾菜，那香噴噴的鴨蛋餃、油滋滋的豆腐包、滑膩膩的大肥肉、脆嫩嫩的冬筍塊，吃得我滿嘴流油，齒頰留香。

席間，大姑媽問我爸媽怎麼沒回來過年，我看到祖母眼裡有些惆悵。她摸摸我的頭，緩緩說道：「他們也想回來，可兩人都要加班，沒辦法。」說著揉了揉眼睛，大姑媽趕緊打圓場：「沒關係，明年讓他們早點請好假，再回來過年，一家人大團圓。」我聽了連聲叫好，祖母的臉上也有了笑容。

吃完了年夜飯，男人們抽著旱菸，出門去找人聊天，或是忙著舞龍燈、唱社戲，女人們則帶著孩子出門看龍燈，或是到村中祠堂前看社戲演出。熱鬧過後，各家的男人們就圍坐在八仙桌前坐歲守夜，婦女們則帶著孩子去睡覺，期待著第二天早上的開門大吉。過了子夜，村中的鞭炮聲此起彼伏，響個不停。

天剛亮，早起的男人要接天地（點上紅燭和滿堂紅，擺好供品，開大門，放響炮），隨後，老老小小都穿上新衣新鞋，給長輩拜年，討要紅包，然後就到親友家串門拜年，自然也是吃個不停。記得那次每到一家，都要喝一碗板栗紅棗湯，吃一顆五香雞蛋，一圈轉下來，肚子已經飽了。到了中午，碰上在哪家拜年，則是一大碗實惠香噴的蓋澆麵，吃得我直打飽嗝。晚上又是一品鍋當家，我吃了幾口，便溜出去找小夥伴們去玩了。

按徽鄉人習俗：拜年拜到十八朝，即從正月初二到十五，都是親友之間的相互拜年。這期間，既有晚輩請長輩「吃茶」（也是正餐），也有親友之間的設宴聚會。一直到元宵節這天，各家又要接灶神回來，吃的更精細了：早上是元宵，中午是吃包（類似蒸餃的各種麵點），晚上是點心（類似小餛飩）或麵條。晚飯後就是家家點花燈，還有花燈會，各家把紮得最好看的花燈拿到祠堂口展示，直到夜深才盡興。

參加工作之後，回老家過年的機會少了，但心中的期盼卻愈來愈強烈。前年老家的大表哥邀我回去過年，帶著欣喜的心情回到山村，眼睛所及之處，新蓋的樓房，穿行的轎車，鄉村超市裡琳瑯滿目的商品，路上戴著耳麥、玩著手機的年輕人，讓我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隨後的幾天，村裡各家照樣是送灶神、掛祖容、接天地、迎財神，還有年夜飯的一品鍋，正月初一的板栗湯、五香蛋、蓋澆麵，歡歡喜喜地串門拜年，熱熱鬧鬧地舞龍燈，鄉鎮組織的街頭表演，古老而傳統的程序一樣沒有少，又讓我體會到深藏在心底的那種徽鄉的年味，它還是那麼醇綿，那麼濃烈，令人難以忘懷，回味無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