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度上大學(上)
我出生於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早年就讀於清華大學,後又作為庚款留學生赴英國留學,歸來後一直在大學裡擔任教授;我母親也是浙江大學畢業的。我們家幾個孩子從小耳濡目染,都認為我們將來也是要上大學的,是我們成長的必由之路。然而,除了我大姊在文革前考上大學之外,我們家其他幾個孩子在適齡時期上大學的夢想,都因為「文革」而未能實現。
我中學畢業,正趕上了文革時期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被送去黑龍江農場務農。那時大學停止招生已經有好些年了。
七○年代初,大學重新開始招生,但普通大學的學制被縮短為三年,並強調教學與科研和生產結合。招生對象為具有三年以上實踐經驗,年齡在二十歲左右,具有相當於初中畢業水平的工人、貧下中農、解放軍戰士,史稱「工農兵學員」;有關招生的通知中,還提到要注意招收下鄉「知識青年」。
最初聽到這個消息,我還是很興奮的,以為機會來了。然而事實卻不是我想的那樣。
首先,招收的學生少,每年分給我們分場上大學的名額只有一兩個,真的是僧多粥少。其次,錄取學生並非通過考試選拔,而是採取群眾推薦,領導批准,學校複審的方法,能不能上大學其實就是所在單位的領導說了算。
當年我們分場能被推薦並得到領導批准上大學的,大多是兩類人,一是所謂政治上過硬的,即出身工農家庭,最好本人還是共產黨員,或者已當上幹部的。二是父母有門路的,透過各種關係將他們的孩子送入大學。我雖然在農場努力工作,表現不錯,但上述兩個條件都不具備,所以上大學根本無望。
大約兩三年後,政府又發了一個通知,說是在政治條件合格的基礎上,也要重視招收學員的文化程度,規定要對推薦上來的人進行文化考查。
這個消息並未在我的心中激起波瀾,因為這項規定對原來的招生方法並沒有做多大的改變。之所以要有文化考察,並非是要引入競爭機制,而是因為之前招進的學生中有很多人文化基礎太差,接受不了大學的教學內容,所以才要採取這樣一個措施來把關。不管怎麼說,那時我對上大學這事已是心灰意冷。
七○年代中期我回到上海,街道辦事處安排我去挖防空洞,掙一點生活費。大約半年後,街道辦事處找我談話,說是現在中學老師奇缺,上海市政府決定讓上海師範大學舉辦中學教師資格培訓班,回城的下鄉「知識青年」可以參加這個培訓,結業後去中學當老師,問我願不願意去。我心想自己現在沒有正式的工作,培訓後到中學教書,就有了國家編制的鐵飯碗,而且讀師範院校不但不要學費,吃住也不要錢,真挺好的,於是就報了名。
其實我參加培訓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我想上大學,儘管我也知道培訓的時間很短,只有一年兩個月,但畢竟我能跨進大學的校門。
當時的上海師範大學,是由華東師範大學和上海師範學院合併而成的,我所就讀的中文系在原華東師範大學的校園內,學校的環境不錯,是一個可以潛心讀書的地方。但當時強調教育和工農相結合,所以我們有不少時間是在工廠和農村度過的,當時稱為「開門辦學」。比如寫作課是讓我們下工廠,為廠裡寫通訊稿或宣傳稿,而教學實習也是在上海市郊區農村中學進行。
不過我們班的學生學習都很努力,回到課堂上課都非常認真,下課後都去圖書館裡埋頭讀書,還買了很多專業書籍,至今我還保存著當時買的一本古漢語虛詞詞典。但畢竟培訓的時間較短,很多師範本科生應該學的內容都沒有接觸,就去中學教書了。
(上)
FB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