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下)

新鮮的蓮芯上部為鮮綠色，下部為黃白色；曬乾後的蓮芯三分之二是翠綠色，三分之一是黃色。蓮芯味苦，尤其是曬乾做中藥用的蓮芯茶味甚苦，不受飲茶人的待見。但中醫認為，蓮芯性涼味苦，有清心火、降血壓、止汗、養神作用，用之泡茶飲，適宜於高血壓頭昏、心煩失眠和夜間盜汗之人。

我家族中曾有一名因生意破產而失意的同輩，他曾拒絕和所有親人朋友來往，借住在我們家一處無人知曉的空房內。起初去看他，他總是鬍子拉渣，意志消沉，不願意多說話。

一日接到他的信息，說失眠厲害，請我和先生幫他帶些書本和蓮芯茶過去。漸漸的，再去看他，家中堆滿書報的茶几上總有一杯蓮芯茶，他說睡眠有改善了，精神狀態也漸漸變好。

大半年後的一天，他離開了那處空房，應聘了一家和他原本的企業做同樣產品的工廠做機修工，再後來，當了總工程師，不僅償還了以前的債務，還持有了目前企業的股份。他始終保持喝蓮芯茶的習慣，習慣了用蓮芯茶的苦沖淡他內心的苦，勇敢面對生活的苦。

放學回家的兒子總是滿頭大汗，趕緊拿出冰箱裡的蓮蓬讓他解饞。剝蓮子是一場趣味與滿足並存的體驗：先從蓮蓬中摳出淡綠色的蓮果，撥開厚實有彈性的外皮，再對半掰開白嫩的果肉，取出蓮芯。處理好的蓮子鮮甜爽口，而若連著蓮芯嚼下，清甜中增夾雜了一絲苦味。以後，兒子在青春期沒有經歷臉部青春痘的困擾，和他喜歡吃蓮子不無關係。

春末，荷葉青翠連連，孕育著花苞露出尖尖角。夏初，當人們開始在長橋、湖心亭、斷橋、北山路關注西湖當年第一朵綻放的荷花時候，南山路和西湖之間的樹林、草坪與溝渠，是兒子放學後的樂園，他在這兒捕捉小魚、捉螺螄，甚至與草叢裡的野兔和樹林中的松鼠為伴。

我曾為兒子在夏日做過一道鮮荷藕粉湯圓：湯圓煮好，加入藕粉勾芡，盛入白色的大碗中，用新採的荷花花瓣點綴在碗壁。絲滑的藕羹，軟糯的湯圓，淡淡的荷香，甜蜜的回憶。

我跑過蘇堤，經過雷鋒塔底，路對面有一片樹林。有一個黃昏，天色漸暗，遊人稀少，我和兒子在樹林的小徑徒步。聽到背後傳來哼哼唧唧的響聲，轉頭發現有忽一隻龐大的黑色四腳動物橫穿小徑，身後跟著兩隻稍小的身影。我抓緊兒子的手，使盡渾身解數往回跑。次日的當地新聞報導，前晚有一頭野豬媽媽帶著兩隻小豬仔遊西湖，告誡遊人近期不要靠近那片樹林。

回到南山路了，不知不覺，已繞西湖一圈。路面有剛飄落的梧桐樹葉，呼應著長橋公園的那池殘荷，路邊的知味觀-- 杭州傳統小吃店門口有行人排隊。

回憶如冬日殘荷的倒影，縱然錯綜複雜，也如知味觀裡的糖藕，綿長甜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