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榜那年
大專聯考放榜了,幾家歡樂幾家愁。那年,輪到我們家「愁」了,原因很簡單,我名落孫山,榜上無名。報紙上的榜單,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希望有奇蹟出現,如果我的名字如漏網之魚般突然跳出來,那該有多好。「別再痴人做夢,要閉門思過,痛改前非啊。」這是放榜後父親最常說的話。
家裡突然變得好冷清,對門張媽媽自從放榜之後就不再來串門子了;家裡客人少了,鄰居朋友都瞬間銷聲匿跡,好像陌生人一般。我每天蹲在家裡,無所適從,讀書沒心情,也不知道從何開始,如何著手;想做個「拒絕聯考的小子」,卻又沒有勇氣;出門好像犯了大錯,見不得人,尤其是熟面孔,故意低著頭走路,見到人,能不打招呼就不打。總之,我的前途暗淡,毫無希望,有如世界末日。
高中同班同學來找我,一群不幸「中招落馬」的失意客,同病相憐,物以類聚,大夥聚在一起, 七嘴八舌商量,準備東山再起,明年狀元及第,可是沒有人真的知道該怎麼做。
於是,我們湧進了當時高雄最熱門的補習班,一間大通舖式的教室,裡面塞滿了莘莘學子;炎熱的八月天,走進教室, 一股濃郁的汗臭味迎面撲鼻而來,學生們鬧哄哄的,老師照本宣科地在台上講,下面沒人在聽。看看情況,覺得學不到什麼東西,只在浪費時間。離開那間補習班,心裡茫茫然,不知何去何從。
回到家,爸問說:「今天有什麼收穫嗎?和同學見面有什麼結論嗎?打算怎麼做?」我老實回答:「不想去補習班補習,自己在家念書。」「那沒有人教你、為你解答問題也不行啊?」爸繼續問道。我聳聳肩,苦笑一下。爸說:「讓我想想,或許有其他方法。」
兩天後 ,爸告訴我:「單位裡最近來了三位服兵役的預官,我請他們做家教,輔導你的功課,一星期上一次,晚上七點上課。」我點點頭,心想,天黑以後出門會較少碰到熟人,暗夜裡也不用擔心別人看到我的臉,這樣安排也不錯。
三位家教分別根據他們的經驗,建議我應該讀哪些書及參考資料,更重要的是教我設定計畫,循序漸進、按部就班地溫習功課。
就這樣,我開始了「夜生活」,白天在家專心讀書,晚餐後騎著腳踏車去上課,聆聽三位家教釋疑解惑,有時也聊聊他們在大學生活的點點滴滴,激發我對大學的嚮往。入夜時分,再頂著星空回家,迎著清涼的夜風,腦海裡幻想著上大學的光景,成了我每天最愉快的時光。
家裡仍然是「冷冷清清」的,我躲在房間裡念書,與外界隔絕,甚至和爸媽之間的話也不多,但我知道他們對我的愛心;尤其難為母親,每天絞盡腦汁做些我愛吃的菜,怕我胃口不佳,身體受損。我天天坐在桌前,屁股長坐瘡也不為苦,因為吃得苦中苦 ,方為人上人。秉持著這個座右銘,以及父母親持續不斷的愛,支撐著我,日復一日。
轉眼秋去冬來。寒假期間,昔日同窗好友少有人登門造訪,似乎已經把我遺忘,留我一人獨伴孤燈,閉門苦讀。想想,這怎能怪罪於他們呢?他們已沉浸在那繽紛燦爛、多彩多姿的大學生活,早已經脫離那灰暗的念書時代。怪誰呢?是我高中沒好好讀書的代價。
那年的春節,是我一生中過得最「冷清」的一次。年初二,我又回到「讀書計畫」中,不敢稍有懈怠。
我的心專注於準備考試上,未曾注意到春天的腳步何時來臨,又悄悄地離開了。只知道「讀書計畫」已指向「複習」的階段,那意味著七月初的聯考大日子迫在眉睫,是要衝刺的時候了。
七月初,裝備整齊,精神抖擻地上戰場了,盡了最大的努力,完成「讀書計畫」的最終目標。
七月底,又是幾家歡樂幾家愁,這次 「歡樂」落在我家。從那天起,我家又開始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我那群落榜的老同學,也都各有斬獲,準備迎接「由你玩四年」(University諧音)的生活。
那年,我體認到「重考」不是恥辱,也不是見不得人的事,乃是上天給我一次「勞其筋骨,苦其心志」的機會。
那年,我嘗到人情冷暖,學會了持之以恆、貫徹始終,學會了跌倒後再爬起來的重要,經歷了「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喜悅,更深深地感受到父母親的愛。那年,改變了我的一生,是我生命中的轉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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