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念舊時情
幾乎每次回台北時,都會和許多小學、中學和大學的同學見面,每次與同學們相聚,都是無比的興奮和開心。然而一名鄰居髪小又是一起長大的阿惠,卻讓我常常懷念那時一起天真歡樂的童年時光。
阿惠和我從小在一個眷村長大,我們住同一個巷子,我家在巷頭,她家住斜對面四、五家。我和她是同年生,阿惠大我三個月,長得亦較高大,我的身高一直都無法和她相比。她的父親和我父親是老鄉,子女的年齡相近,自然而然成較親近的鄰居。
眷村的日子,每家都很清苦克難。軍人的薪水非常有限,因此做母親的,通常都很辛苦地開源節流。我的母親會去醫院照看剛出生的嬰兒,阿惠的母親也會去醫院做助手,忙碌中彼此守望相助,令人難忘。
我們一起上村裡的幼兒園。記得一次盪鞦韆,我從上面掉下來,衣服上都是泥濘,不敢回家,阿惠跑回家,拿了衣服給我換上,把髒的衣服也順手沖洗了,等母親回來時,我已換上自己的衣服,免了一頓挨罰。
上村裡的小學時我們也同班,我坐前面,她坐後面,一起上學,一起回家,一起做功課,也一起玩有趣的沙包遊戲,那時的時光是天真無邪的。村裡的小學因預算問題無法維持,我們小二上完後就關閉了。
阿惠和我轉學到另一個小學,步行要半小時以上,我們不同班,但一起上下學,中午母親來送便當,她亦有一份。有次過年,母親給我做了一件紅底白點的美麗裙子,她也有一件。
周末的時候,父親的吉普車帶我們去郊遊,她也和我們同去,似乎是我家的一分子了。周日我們會去村外的小教堂唱詩彈琴,阿惠有音樂天賦,彈鋼琴就是那時學的。有時我會陪她去村子過街的師範學校琴室練習,她興奮地告訴我,長大要做一個鋼琴家,我誠摯希望她的夢想能成真。
我和阿惠有一個不可分割的童年,從幼兒園起,我們一直分享著屬於彼此的所有童稚歡樂、夢想,也分擔著屬於兒童所能感受到的艱苦。記得五、六年級時,功課壓力沉重,需要準備初中聯考。學校規定老師在放學後給學生補習,放學時總是天黑了,有時霧氣重,茫茫一片不分東西,有時下雨更是陰濕,加上樹影風聲,真叫人害怕,我們就大聲唱歌,一起飛快跑回家。
我們也愛看電影,村裡放映電影時,我們總是拿著小板凳幫忙占位子。有一兩次跑到明星戲院,溜進去看了免費電影,雖然太小看得似懂非懂一頭霧水,後來重演時,我們已長大,又去看了一次。
阿惠在很小的年紀就非常能幹,會幫忙家務,看顧弟妹。她做事有板有眼,一絲不苟,極其認真,對朋友熱情忠義;而我較愛幻想,率性而行。也許是性格上如此不同,使我們更吸引彼此。我們以一顆童稚的心所能想到的,所能感受到的,毫不保留地给予彼此的友情。
初中聯考放榜時,我們考取不同的學校,但仍常在一起,互相交流彼此的學習和愛好。高中聯考,我們才真正分開了,但仍不時互相寫信,問問近況,發現彼此都長大成熟些了。
大專聯考放榜,阿惠如願考上音樂系,向她的夢想更進一步。從那以後,各人忙著各人的事,除了通信,見面機會較少了。出國前幾個月,見面時談到她心儀一名神父,但神父要結婚是不可能的,我勸她要適時割捨,但我看到她淚光中的不捨。
出國後,收到她的第一封信,信中充滿愉悅,說父母親的朋友介紹一名東南亞僑生,他們相處不錯,已論及婚嫁,婆家亦幫她在僑校裡安排了音樂老師的職位。我真替她高興,適時放下,更好的姻緣就來了。
她寄給我兩張照片,一張是南洋風情、椰子樹下婀娜多姿的阿惠,穿著一襲沙龍長裙,有著幸福的笑容;另外一張是她穿著孕婦裝,面露那期待的笑容,怎會想到她不久便埋骨異國。
一直以為有機會再見,怎料世事如此難料,那次的相會成了永訣。阿惠短短的一生因難產去世,她給我的幫助、關懷及給予他人的光與熱,蒼天何其忍心。窗外,月黑星稀,穹蒼無際,想到童年摯友阿惠年輕逝去,那張美麗南洋風情的美照,在我眼前不停浮現著。
FB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