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香裡話童年（上）

曾坐在去廈門的火車上，遠眺高聳入雲的紅木棉樹，紅豔的花朵如燃燒在枝頭的火焰；也曾漫步昆明街頭，仰望藍花楹樹，紫藍的花海似漂浮在樹冠的仙境。這些花樹的氣勢磅礴之美，總令人過目不忘。相比之下，老家的桂花樹低調含蓄（見圖），它不爭高、不競豔，每當花開季節，總是試圖用四季常青的綠葉遮擋細碎的花朵，似乎生怕世人知曉它是一棵會開花的樹。

繁茂蔥鬱的桂花樹葉，縱使可以勉強隱藏其花簇，卻無法藏匿其花香。無論是淡雅的四季桂、濃郁的金桂、清冽的銀桂，以及灼灼丹桂，一經綻放，便沁人心脾，細膩悠長。「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唐代詩人宋之問曾夜宿杭州靈隱寺，寫下此詠桂佳句。月色正濃，桂花輕落，花香裊裊，一切皆美好。

神話故事「吳剛伐桂」中的吳剛，因觸犯天規，被囚禁於月宮砍伐一株高達五百丈的桂樹。此樹雖被劈斬，頃刻間便復原，吳剛只能日復一日舉刀伐桂，永無止境。唯有中秋之夜，他得以暫歇，便倚坐桂樹下，暢飲桂花酒，俯瞰人間萬家燈火，團圓相聚。

同時，廣寒宮中的這棵桂樹，竭盡其芬芳，灑向人間，而人間的萬千桂樹亦將花香從濃密的枝葉間升騰，越過庭院高牆，與月中桂香在空中匯合。於是，天上人間，同沐一襲桂花香，悠遠不絕。

兒時的我曾無數次在中秋夜，嗅著桂花香，仰望空中明月，尋找神話裡的桂花樹。五十年前的農村，物資匱乏，生活簡單，每年桂花香初飄時，收集桂花是家中的一件樂事。

母親帶著我們兄妹三人，拉著一條舊床單站在桂花樹下，父親手執竹篙，輕輕敲打枝椏，密集的桂花雨便簌簌而下，落在床單上，也落在我們的頭髮和衣襟上。我緊緊攥住床單一角，生怕滑落，偶爾有調皮的桂花滑落臉頰，我會學著青蛙捉蟲般，伸舌輕捲，把它吞進嘴裡。聞著甜蜜的鮮桂花，口感卻是稍許苦澀味，在我老家，人們往往用白糖來配桂花食用。

富裕人家用白糖醃漬新鮮桂花，製作桂花糕、桂花糖藕和其他甜點吃，剩餘的封在瓦罐慢慢享用。我們家境清寒，桂花白糖水和桂花沾白糖是家中最奢侈的甜味美食。將鮮桂花攤放在竹匾上，揀去雜葉，晾曬乾燥，再用布袋裝好，存放在生石灰缸裡，等家中有白糖的時候再食用。

那時候，白糖可是稀罕物，春節前，村裡唯一的南貨店才會憑購物券限量供應。用來存放白糖的，是一口近一米高的深褐色大粗缸，挨牆放著櫃台裡面，缸口蓋著厚實的木板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