颱風的回想

氣象稍早預報說，歷史級颶風「喜萊莉」從墨西哥往北移動，八月十九日將登陸下加利福尼亞，預計二十日登陸南加聖地牙哥和洛杉磯。其實美東大西洋和加勒比海沿岸才是颶風頻繁出現的地區，二十世紀，加州僅在一九三九年九月遭遇熱帶風暴襲擊，此後八十四年再也不曾遇過，「颶風」這詞對於加州多數人而言，是陌生的。

颶風也稱為颱風，我自小生長在時常被颱風侵襲的台灣，每年無可避免必須和颱風打照面。年少不識愁滋味，童年時滿心期待颱風來臨，在月黑風高的夜晚，樹木東搖西晃，就像風的舞姿瘋狂、奔放；當驟雨傾盆而下的時候，坐在門檻看著雨水從屋簷嘩啦啦地流個不停，像一道道水織的簾幕。

停電時，就著昏黃的燭光玩手影遊戲，老鷹與白兔，一個飛、一個跳 ；年紀更長，沒停電的颱風夜，裹著棉被看小說裡的男女主角如同外面的風雨，愛得悲催，無比快活愜意。

等到掌管家計成了一家之「煮」，這才體會颱風來臨的無奈，披著雨衣騎機車出門採買，常常滿臉雨水、一身黏膩；面對水傷的葉菜類，一面埋怨三級跳的價錢，一面悲憫農人「看天吃飯」，貧乏的食材能變出什麼花樣？我面對颱風，再也沒有詩情和幻想。

事前沒有人能預知喜萊莉颶風會有多潑辣，只知道喜萊莉為墨西哥帶來滾滾泥流。南加有關部門發放的沙包，瞬間被搬運一空，超市裡人潮如水，每一輛購物車都堆滿食材。

喜萊莉讓我突然懷念起「茄汁鯖魚加泡麵」這一道颱風特餐，把泡麵放碗裡、打開鯖魚罐頭加料，滾水一沖，既快速又美味；考慮到家裡爐台使用電力，萬一停電，廚房的小天地裡諸事皆休，最終提了兩袋塑膠袋回家，麵包配水果加瓶裝水，任憑天翻地覆，足夠應付兩天。

喜萊莉一路奔波大概滿身疲憊，脾氣也收斂許多，降級成熱帶風暴。樹木紋風不動，空氣看似靜定，墨黑的夜幕下，兩架飛機一前一後，閃著幽微的光，天空看起來好寂寞。雨滴滴答答下了一整天，兩個空的大垃圾桶只蓄了淺淺一層雨水，威力還不如前幾個月的瓢潑大雨。二十一日一早醒來，竟是麗日晴空，雨水濕潤過的大地，花草樹木一片昂揚。

停課的洛杉磯學區，孩童們平白撿到一日空閒。我回想起年輕時在南台灣的小學任教，曾經僥倖得到一天風和日麗的颱風假，逛街的人真不少，高雄大統百貨公司也有我們一家人的身影。不知道洛杉磯的家長，會如何安置他們的孩子？

然而，任性的喜萊莉突然東移轉向內陸，鄰近的河濱縣、聖伯納汀諾縣有些地區一片洪流滾滾，部分居民還得撤離；那景象就如同一個地球上有煙硝四起也有歌舞昇平，若非新聞報導，真叫人難以想像。

我記得當年台灣老家的北勢溪暴漲，溪水夾雜黃泥就像千軍萬馬，殺得大家措手不及；溪水瞬間漲至膝蓋，父親趕忙叫慌張的母親和我搬了椅子坐到床上，眼看著塑膠拖鞋像小船，快樂地在水裡漂來漂去，真是欲哭無淚。

風停雨歇卻是愁苦的開端，所有的善後工作都令人頭痛，泥濘咬住鞋底，每一次移動簡直是在跟地板拔河；家具泡水了，閉著眼，連同眷戀的情懷一起扔；一籠子雞來不及道別，洗洗刷刷好幾天，眼煩心也煩。這樣的回憶，能免就免了吧！

看著災情報導，真是感同身受，祝願受災的人，早日重整好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