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跡天涯

家父自幼就鼓勵孩子「男兒志在四方」，要立大志做大事，絕不能「躺平」，因此，我在小時候曾立志要當醫生、工程師、教師或消防員等等，對未來充滿幻想。隨著年齡與學識增長，做了很多調整，但始終沒有定案，最後的终身職業跟原先的夢想完全不同。

不過，我長久以來都憧憬未來選擇的行業，不要固定在一個小圈子裡，也不希望在同一個環境逗留太久，最好可以自由發揮，即使要做一些犧牲，也在所不惜。一路走來，我在職業上轉換過好幾次跑道，當過教師、推銷員、圖書出版編輯、感化官、廣告美術設計、醫學插畫師（Medical Illustrator）和網路汽車銷售員，在香港生活時，我曾經不停地換工作。

後來移民來美國加州依然如此，幾十年不變直至退休。轉換工作的區域和性質都幾乎完全不同，收穫好壞參半，雖無特別成就，但我毫不後悔，每類工作我都做得很扎實，所聚積的經驗可以讓我有堅強的自信，在必要時，隨時可輕易重回選擇的職場，直至百年歸老。

不過，我多采多姿的工作經驗，卻比不上哥頓和珍妮這對白人夫婦，他們是我打入美國主流職場時，在第二份工作單位所認識的同事，我們彼此投緣，在獲悉他們浪跡天涯的經歷後，故事深深吸引我，並且留下難忘印象。

哥頓和珍妮都畢業於美國著名的哈佛大學，由同學變成夫婦，哥頓拿到文學和商業管理雙學位，而珍妮拿到會計學位。當年以兩人的身分和資歷，要找一份優渥薪水的工作絕無問題。他們在大學熱戀時就有同一個夢想，希望能自由自在浪跡全國到處為家，投身各地大小職場，親身體驗各種不同的文化和習慣，當成畢生的志業。

因此他們畢業後，即按計畫行事走遍全國，每到一處工作和生活，簽約最多不超過年半，即使要低就也在所不惜。他們有這計畫的奇想，是有一次我在公司附近公園，中午休憩時巧遇他們才獲悉。我和他們共事在洛杉磯的那年，已是他們第五次搬遷，下一個城市將是聖地牙哥。

哥頓打趣地跟我說：「我們倆唯一的財產就是一輛SUV（廂型多功能車），寓所除了衣物和日用品之外，包括家具全是租來的。不過，我們住得舒適、工作滿意、又無壓力，生活輕鬆愉快。」

我與哥頓和珍妮共事了四個月，我因應聘到醫學院做醫學插畫師而離開了公司，結束我們短暫的情誼。我和他們很投契，理念皆相同，我們之間的最大差別是，我是經常轉換職業和機構，挑戰自己的極限，但從未離開過洛杉機，一邊工作，一邊不忘扎根，一早就買了房子；而他們比我膽大、瀟灑，做同類工作卻不停地轉換生活的城市，擴大視野和見聞，真的做到志在四方，但仍是無殼蝸牛。

我曾追問他們，是否有意當終身遊子？他們搖頭表示，會有鳥倦知還的一天，然後落地生根，只是時間還未到而已。認真又脫俗，我自嘆不如，畢竟我和他們之間的出身和學歷，有雲泥之別，羨慕不得人。

幾十年後的今天，最近兒子和媳婦遊歐洲歸來，興奮地跟我說，他們計畫明年開始，半工半享樂，想暢遊歐洲大陸。當兒子提出細節，讓我羨慕不已，時代不同，科技也先進，如今在企業和大機構工作，已不再受地區和時間限制；我不禁如此想著，假如我能出生和成長在今天，那就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