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當義工

華燈初上，西雅圖（Seattle）雙城之一的表維（Bellevue）救世軍（Salvation Army）餐廳，坐滿用餐的客人。

這天提供的晚餐有油炸恐龍雞塊、美芹餡料、奶酪甜豆，以及生菜沙拉。每次來救世軍幫忙，總有幾個高中生同來，他們來自當地學校，是參加社區服務。廚房的那個男孩沉默寡言、身材高高瘦瘦，半大不小的模樣，這應該是沉迷遊戲、電子設備，不停地與家長調皮鬥嘴，耳朵上套著大耳機的年齡，他卻在廚房忙碌著。

看他正專注地把裝滿垃圾的袋子，從大垃圾桶裡拿出來準備扔掉，那味道非常嗆，我問他：「你幹嘛不把垃圾桶拉出去？不是更省力嗎？」男孩望了我一眼說：「謝謝。」他低頭隨手就把兩個大垃圾桶一手拉一個，掉頭就走。

廚房邊上有個小窗口，直接連著洗碗機和水槽，只見那男孩收進從窗口遞來的刀叉杯盤，浸在消毒液後，沖洗完就放在洗碗架上。他響亮地向客人說著「謝謝」，那個速度和熱情讓我佩服。「這孩子是個老義工了，幹活真俐落。」正想著，沉默的男孩發聲了，他說：「你們站在那邊沒事，能不能過來幫忙擦乾盤子？或幫忙洗碗？」我走過去，忍不住想：「小鬼，你在吆喝你的爺爺奶奶嗎？你沒看見我們老人家，已經忙到喘吁吁？」又想這小鬼的行事作風，倒挺有領袖精神的。

「你幾年級了呢？」我回頭看看那一張因幹活而弄得紅通通的臉。

「十年級。」

「你來幹多久啦？看你挺會做的，」

「我八年級開始來的，那年是二○二一年。」

「這麼勤快，將來人人都會雇用你的。」

「謝謝，我十六歲時就會去餐館打工，我只想去餐館幹活。」

這男孩在疫情時就來當義工了，他的爸媽會不會擔心他染疫？他自己有沒有感到害怕？在西雅圖有這麼多高薪的工作和大公司，這成熟的男孩怎麼就沒想要進亞馬遜、谷歌、微軟，或是Costco呢？像他這樣主動的工作態度，敢於領導老年人和陌生人，當一個普通勞動者，他的理想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想到此處，不由得心裡一沉。前不久，我搬離的伊利諾州（Illinois）社區剛剛失去了一個陽光女孩。十八歲的花樣年華，她是大學一年級新生，學習優異，體育也領先，女子冰球、游泳、羽毛球、長跑，運動成績樣樣名列前茅。可是沒等到微軟、谷歌、亞馬遜、蘋果來聘用她，就被抑鬱症奪去了生命，讓親友心碎，更讓父母欲哭無淚。

如果生命可以重來，如果這是我的孫輩，我寧可讓他們先學會洗碗，學會服侍別人，學會看世間炎涼人生艱苦，學會尋求人類信仰，或許就能更珍惜生命，陽光女孩的逝去，讓我心疼了好久。

直到今天，我看到了一個有不同活法的小夥子，只想找個餐館工作的十六歲男孩。下班了，救世軍餐廳裡窗明几淨，打掃完畢的餐廳，正等著接待明天的客人，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