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波特蘭打羽球
「我們要搬走了。」隔壁的David過來跟我告別,我詫異地問道:「為什麼?在這裡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搬走?」David說他的妻子Jane不喜歡這裡,天氣總是沒完沒了的陰天和雨季,讓她患上了冬季憂鬱症。Jane是在陽光明媚的加州長大,完全沒辦法適應美國西北部波特蘭(Portland)的氣候。
幾天之後,搬家公司來了一輛卡車載走我的鄰居。隔天,好朋友Kathy也來告別,身為一名高級工程師,她被intel裁員後,好不容易才在威斯康辛州(Wisconsin)的一家小公司找到工作。Kathy嘆氣說:「雖然工資沒法跟大廠相比,但好歹是一份工作,現在是職場的冬天,工作不好找。」
天氣陰沉沉的,淡青色昏暗的雲,像是臉色也是心緒。一旁的樹林中,有一陣霧氣飄過,難怪電影「暮光之城(Twilight)」要在這裡取景,自然是有一種不見天日的感覺,生活還是要繼續。
在這令人抑鬱的雨季裡,所有戶外活動都告一段落後,我選擇去一間室內羽球館打球,來恢復生活中這些在無形中被侵蝕的活力。
離我家最近的一間羽球館,位於波特蘭附近的比佛頓市(Beaverton),有一天我經過球館附近的一條小溪時,忽然瞥見一個黑黑的、渾圓光溜的腦袋從水面冒出來,我不禁驚嘆原來比佛頓市真的有河狸(Beaver)。
我一般會抽空在中午時去打羽球,時間久了,總能看到一個白髮老婦人自備摺疊椅坐在一角,安靜地看大家打球。她的膝關節不好,不會主動去找球搭子,但如果有人邀請她,她會非常高興地上場去練球。
因為不能跑動的緣故,老婦人大多數只能站在原地小範圍揮拍,大家慢慢地也知道了她的故事。她是南越人,越戰之後來到美國,丈夫曾經是一個羽球教練,他們在羽毛球館裡相知相識。後來丈夫過世,唯一的女兒也不在身邊,如今只剩下她一個人了,無處可去,她便時常待在羽球館消磨時間。
大家剛開始陪她練球時,有一種做善事的意味,都想著「餵」好球讓她打,但她揮拍的力道很凌厲,球路也刁鑽,逼得大家狼狽不已。後來大家再陪她打球時就認真了許多,不敢太過怠慢。
有一天,打球中場休息時,她拿出一袋糕點請大家吃,她臉上泛著光,驕傲地說:「我自己烤的,你們一定會喜歡,我老公和女兒以前最愛吃了。」糕點烤得外酥裡軟,香而不膩,一口咬下去,還有一股淡淡的香芋清香在唇齒間繚繞不散,大家讚不絕口地稱讚:「太好吃了,謝謝。」
老婦人說:「我知道我烤的東西好吃,但現在烤了也沒人吃。」她眼神黯然地閃了一下,繼續說道:「所以要謝謝的人是你們。」
我們又開始打羽球,大家揮汗如雨地笑著、跳著、奔跑著,更互相鼓勵彼此,為打出的每一個好球擊掌讚嘆,也為不必要的失誤感到惋惜。
老婦人坐在球場一角靜靜地看著我們,時光在她的眼裡彷彿在倒流。這些場景如此仁慈,帶她回到從前,如陽光一般可以驅散這漫長雨季的沉鬱吧!歲月悠長,還好我有打羽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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