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車道旁的演奏家

我家在波士頓（Boston）城西二十多公里，前面是一片樹林，步行六、七分鐘穿過去，就是由一條舊火車軌道改成的自行車道，車道兩側點綴著樹林、湖泊、沼澤和運動場。

自行車道除了騎車，還有跑步、散步，以及推嬰兒車的人等，車道很長，我曾騎車向東三十分鐘到哈佛大學（Harvard University），向西就不知道有多遠了。

秋日的一個下午，我穿過樹林，去自行車道跑步，遠遠地聽到悠揚的樂曲，心想是誰在這荒郊僻壤拉風琴，這麼好聽。

音樂愈來愈清晰，原來是一名滿頭稀疏白髮、穿著紅色外衣的老人，騎了自行車來，把車停在一邊，坐在木椅上拉風琴。他背向著車道，面對寬闊無際的草地樹林，樂音悠揚綿長，緩緩地流入我心中，頓時我感到寧靜平和，塵事盡消。我想等我跑回來時，再停下來好好欣賞，希望他還在這裡。

平時三十分鐘的路程，我急著聽演奏，二十幾分鐘就跑完了，汗水濕透了運動衫。再回來時，喜出望外，那椅子上居然又坐了一個穿灰衣、戴灰帽的拉小提琴男士，他配和著風琴的節拍拉小提琴，我站在他們背後，其他人也停下來靜靜地凝聽。

風琴的聲音纏綿悱惻，小提琴的聲音歡樂從容，兩種樂器美聲融和在一起，像一縷青煙在空曠的大地上旋轉飄揚。

前面是廣闊的大自然，雲淡風輕，加上那優美的旋律，我覺得自己彷彿融化在一幅美麗的畫作中。

我始終不知道那個像是手風琴的樂器叫什麼名字？我決定抽空請教。演奏結束了，大家都鼓起掌來，那兩個演奏家回過頭來，才發現後面站了許多人。原來事情這麼湊巧，小提琴家騎自行車路過，看見有人在演奏，於是加入表演行列。

於是我問那個風琴是何物？原來是六角形手風琴。他們演奏的曲子是Planxty Fanny Powers，是愛爾蘭盲人音樂家特洛夫．奧卡羅蘭（Turlough O'Carolan）於十八世紀創作的作品，至今仍在愛爾蘭音樂中流行。據說奧卡羅蘭的這首曲子，是為美麗的姑娘弗朗西絲所做，他希望能在她的婚禮上演奏。

難怪這首曲子那麼好聽，原來它經歷了近四百年的磨礪和昇華，經過滾滾歷史長河淘沙後，依然存在下來的必定是藝術瑰寶。我有幸在自行車道與之相逢，真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