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鳥遇見伯樂
蕭瑟的秋風捎來了寒氣,清晨的陽光已不再刺眼,卻掀起了如煙的往事。
當年在紐約上州的杜且斯縣(Duchess County),我駕著家中唯一的小紅車,目光不時地盯著身旁的小筆記本,宛如初次赴考場的學生,捨不得放下小抄,又不得不追上逐漸流逝的分秒。
剛下過一場雪,我小心翼翼地踩著泥濘的走道,到了縣政府的電腦部門,眼看著面試時間快到了,卻找不到門鈴。 一位高大的男士走出來,我怯生生地問道:「可以讓我進去嗎?」
那是我拿到文憑後第一個面試。數年前,我毅然地背井離鄉,功課繁忙之餘,還得應付瑣碎的日常。總算補齊了電腦工程師所需要的學分,那張得來不易的文憑肩負著為它的主人在異鄉立足的使命。
「請進!」那人用手中的門卡打開了門,頓時,一陣暖氣迎面而來,我加快了腳步邁向會議室。三個人坐在我對面,打扮得光鮮亮麗的辦公室主任和精幹帥氣的小組長各占一方 ,正中間是一位白髮蒼蒼的女士,他們稱她為桃樂絲(Dorothy)。三雙眼睛裡藏著許多問號,我像是闖進雷達區的小鳥,面對刺眼的燈光,努力找尋出口。
甫自學校畢業,除了一紙證書和短期的零工,實在乏善可陳,我謹慎地回答每一個問題,沒有犯大錯,卻也沒有驚艷的表現。眼看著就要結束了,我大膽地插了一句話:「電腦程式語言不斷地翻新, 所以程式員總得不停地學習。我很執著,也很努力,一旦下定決心,從不輕言放棄。」
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努力地繼續爭取:「您看,我花了兩年補修學分,連美國歷史和政治倫理學都修完了。那些課程對我這外籍學生來說,可比電腦困難多了!」
大夥都被這一句話逗笑了,氣氛頓時活絡了起來。這時,桃樂絲抬頭看了我一眼,問道:「如果我們給你一份程式,你能檢驗出系統的錯誤嗎?」回想起在電腦室打工的經驗,我很篤定地說:「我得檢查全系統的程式,才能找到問題的癥結。」靈機一動,又添了一句:「 正如今天的面試,我們都只看見了彼此的一小部分,還需要深入瞭解。」她似乎露出一絲笑容,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面試以後的等待像一個長長的黑影罩著日常。想念起台灣的家,每逢考試或面試回來,父親總會用那厚實的手拍拍肩膀:「機會多的是,別著急啊!」當下,那雙溫暖的手在十萬八千里外,四周一片寂清,雪花隨著鄉愁滴進了心底。
終於,接到了一通電話通知我錄取了。我來不及掃去車窗上的雪,匆匆地趕去人事部交上所有的證件。正要離去時,不經意聽見主任問桃樂絲:「她真的能勝任嗎? 另外兩位候選人可都是經驗十足的程式員,你有一個月的試用期來考核她。」
桃樂絲淡定地說:「不用了!另外那兩位學業未成,沒取得畢業證書,我寧可招進一個有始有終的人。再說,她是唯一準時出席的面試者。」一道暖流湧上心頭,感謝那位及時為我開門的人,更感激那讀懂了我的桃樂絲。
桃樂絲是我的伯樂,她透視了那一紙文憑後的汗水,選擇了一個職場菜鳥,開啟了我在異鄉的第一份工作。每逢秋末冬來,我總會回顧那一天的面試,提醒自己:「冬天來了,春天也就在不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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