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被照亮的時刻

二十出頭的大兒子任職於北加州阿拉米達市地方食物庫（Alameda Food Bank），這是個依賴大量義工運作的非營利機構，每周發放免費糧食給本市低收入居民，今年會員已成長到八百多戶，輪流進出幫忙的義工多達八、九十人，兒子都能記得每位義工的名字。

縱使是救濟組織，也仍會遇上濫用慈善系統的「奧客」，其惡劣程度往往能讓接觸到的義工們「懷疑人生」——有多取食物和額外偷藏打包的、有過分挑揀造成糟蹋糧食兼人力耗損的，還有不尊重義工、以及為爭搶糧食和其他會員打罵起衝突的。去年更遇上嗑藥同時喝醉酒來領糧食的人，既擾民又破壞公共設施，只好破天荒報警處理。

有些「小惡」不足將會員除籍，大多只能口頭警告，冥頑不靈者依舊我行我素，而繼續接待這類人的結果，是讓原本就人力短缺的食物庫造成額外負擔。

兒子一直覺得謀得這份差事很幸運，同事間默契十足，沒有惡老闆毒害職場，義工們也都優秀盡職，唯獨最需要操心的只剩下極少數的奧客會員，他們造成的影響，是讓義工們工作不順暢，帶來殺傷力不小的負面情緒，再循環成令人在意的服務品質。

食物庫每周三天對外開倉發糧，每次碰上一兩個「老鼠屎」成了家常便飯。我偶爾客串去做個兩、三個小時義工，領教過幾次，見識到有義工被當場氣到不行的狀況。還真有點擔心，但凡深淵凝視久了，自己免不了要黑化，兒子是怎麼克服的？

對於令人憎惡的「老鼠屎」，兒子竟有奇特見解：「老鼠屎剛剛掉進鍋裡還能補救，趕緊用勺子連著一口飯撈出來扔掉，那麼一整鍋粥就還能保住。預防這災難，最重要的還是必須蓋好鍋蓋。」

所以，他一直提防著不將那「老鼠屎」般的負能量，攪入一整天「本應為善」的日常內——奧客固然可惡，但有絕大多會員衷心感激他們的付出：一聲道謝、一個鞠躬或合掌的手勢，這些暖心的回報在數量和比例上，始終壓倒奧客，然而奇怪的是，很多時候人們偏鬼迷心竅地去計較那百分之一的不完美，甚至對如是負能量撻伐較勁。

一定都能等到最好的人與最好的時刻出現，就算沒能等到，光是「期待好事到來」的過程，亦能帶來力量。負能量也是能量，窮追猛打絕不是消除之法，動腦筋「請」走才是。

原來兒子「自主研發」了一套對義工們的「標準作業程序」，他不只對自己洗腦，也灌輸義工們相同的「能量洗滌」；再不成的，就親自出馬去幫義工們擋下，阻斷奧客們繼續干擾他們的情緒。

只因為我是「媽媽」，他獨獨沒有對我這個義工「進行教育」。顯然，我不僅白擔心了，恐怕我也是最需要從兒子身上學習如何轉移負能量的義工之一。

尤其，在並不知道我和這位年輕主管是一家人的情況下，有數名高齡義工跟我一起工作時，有感而發地誇讚兒子處理事情格外成熟穩妥，那一瞬間，輪到了我的心情被照亮，既心疼又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