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客

新年伊始的第二天，近黃昏時分，我從六樓公寓窗戶望出去，赫然發現一隻毛絨絨的「龐然大物」棲息在窗外的鐵欄杆上。這位不速之客讓我們又驚又喜，不敢輕舉妄動，靜靜地觀察牠：牠大約十六英寸高，胖胖的身形，看上去像是個橢圓形的絨毛球，尾翼約有三英寸長。牠雙眼睜得溜圓，炯炯有神，喙呈尖尖的彎鉤狀，淺褐色的頭上沒有冠子，毛髮往下漸漸變白，脖子和前胸脯處全是雪白色，身上的羽毛點綴著白色和褐色相間的大斑點，漂亮非凡。這是一隻老鷹，我可以想像牠展翅翺翔在藍天時的雄姿。

牠大約下午四時多出現在我家浴室窗外，沒有發出任何動靜，只是默默地站在鐵欄杆扶手上。牠是雄還是雌？是老還是少？我無從得知。對討人喜歡的小孩或小動物，我都習慣稱他們為「寶兒」，所以我姑且叫牠「老鷹寶兒」。

我們居住的公寓樓位於紐約市（New York City）皇后區（Queens Borough）北部靠近海灣的地區。六樓是我們這棟建築的最高層，浴室的窗戶恰好在建築物牆面的凹陷處，這裡好落腳、可避風、便於飛離，還可迴避耳目。在這氣溫低於冰點的冬夜，老鷹寶兒實在選擇了一塊溫暖又安全的過夜寶地。

據我們觀察，老鷹寶兒對人類並不陌生。隔著窗戶，我抓緊時間在日落前後替牠拍照，帶閃光的、不閃光的，足足照了十幾張。我甚至站上椅子看著牠，我們對視良久。幾次以為會驚嚇到牠，牠卻很鎮靜，不為所動。

天色黑了，老鷹寶兒一直不吃不喝，該為牠準備些什麼吃食呢？廚房冰箱裡有些火雞肉末，但先生說老鷹只吃生鮮的活動物，而且我也不知道如何餵牠而不會把牠驚嚇走。先生判斷說這隻老鷹一定是生病了或者受傷了，看著這個嚴寒中頑強的小生命，憐憫之情油然而生，我因無法幫牠而心有愧疚。

朦朧的夜色中，隔著浴室的毛玻璃，老鷹寶兒一動不動地縮在窗邊鐵架上。在深冬的寒夜中不見牠發抖，那一身羽毛一定很暖和。牠迷濛的影子投射在毛玻璃窗上，毛茸茸的「龐然大物」近在咫尺，如夢似幻，如若不是隔著玻璃窗，我一定可以觸摸到牠。

夜深了，毛玻璃窗上只呈現一個暗灰色的橢圓形剪影，老鷹寶兒整個身體縮成了一個大毛球，不見了頭和脖子。

半夜裡我忍不住起身去察看這個剪影，帶著幾分不安，看看老鷹寶兒是否睡得安穩。夜色中牠仍是灰絨絨的一團，任憑寒風吹拂，牠穩穩地縮在鐵架子上，只見身體兩側垂下的幾縷長長的羽毛在風中一飄一飄的。

次日早晨七時多，我看到的已不再是一個絨球，老鷹寶兒的頭頸都伸出來了，一夜好睡，牠看起來精神不錯。該餵牠什麼早餐呢？等不及我們的猶豫，回頭再看，老鷹寶兒已經沒了蹤影。

新年之初這個意外出現的不速之客，僅露宿停留一夜，與我們短暫相處十六小時，就這樣不辭而別了。想念牠之餘，我心上不禁留下一連串的問題：野生飛禽為何飛入人類住區，如此接近人類？這隻老鷹寶兒為什麼花這麼長的時間待在我們身邊？牠對人類沒有顧忌嗎？

老鷹寶兒，盼你今後常來我家休憩，歇歇翅膀，睡一夜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