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晚餐

每天傍晚,我總是喜歡一個人在門前的山間小路上散步,趁著日落西山之前的餘暉,盡力達到蘋果手表上每天行走目標一萬兩千步,這一墨守成規的鐵律,我已經堅持二十多年了。
今天在我散步時,迎面遇到了正在遛狗的山姆大叔。我們先是相互寒暄了幾句,兩人佇在那裡,怎麼也找不到接下去的話茬,因為我們都心知肚明山姆家要搬走了。最後,還是我打破了這一僵局,「我想請您吃一頓晚餐,看您什麼時間方便?」我話音剛落,山姆大叔頓時失聲痛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發不可收拾。我當時也十分窘迫,一時不知所措,於是我展開雙臂輕輕給山姆一個擁抱。在那一剎那間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兩人相擁而泣。
山姆大叔今年八十四歲,他與太太凱瑟琳住在我家對面的房子裡已經三十六年了。由於我家的房子算是這個社區裡最後完成的一棟,所以我們搬來得比較晚,至今我們相鄰而居已有二十三年。以前,我家的兩個女兒上中學時,總是跟我說,「每天放學後,一個人在家總有點戰戰兢兢的,可一看到山姆爺爺在前院遛狗,或是種花弄草,就感覺十分安心。」因為我們住在山上,鄰居與鄰居之間的距離比較遠,人少動物多。現在我們的孩子們都長大成家立業了,而我們的鄰里關係也從以前的朋友培養成像親人的感覺。正如古人所說,「遠親不如近鄰」。
幾個月前,山姆的太太凱瑟琳做了膝蓋手術,山姆忙著醫院和家裡兩邊跑。有一天,他問我的女兒是否在家,想讓我小女兒幫他下載一個出租車的App。我聽了後立刻告訴他,「不用等我女兒,我可以幫您下載,況且如果我在家不上班的時候,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接送您。」
因為我們所居住的社區人煙稀少,寥寥不多的幾戶人家之間來往也不多,但大家都認識彼此。儘管山姆和凱瑟琳住在這兒也算是老住戶了,但他們的生活比較低調,深居簡出、少言寡語。平時,他們家車道上也很少有訪客,而且也很少出門旅行。
一個多月前,我突然看到連續幾天都有三三兩兩不同車輛停在他們家的車道上,偶爾還有搬運一些小件家具什麼的,我當時就心存嘀咕,有些納悶。幾天後,我正在前院魚池邊餵魚,山姆出門遛狗,我們聊了幾句。得知凱瑟琳得了嚴重的老年癡呆,現在他們要搬去聖荷西(San Jose)的老年癡呆養護中心,房子已經賣給我們附近的一個鄰居了。我當時一聽,心裡「咯噔」一下,腦子幾乎反應不過來了。回家後,我告訴我的兩個女兒,我們都十分為他們感到惋惜。這一陰霾連續幾天都籠罩在我們的生活裡,揮之不去。
近幾年來,老年癡呆成為老年人的一大殺手,這一疾病神出鬼沒,而且日趨年輕化。多少本應是盡享天樂的家庭,卻在不知不覺中被這一難纏的頑固疾病所拆散,多麼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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