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啊,雪
二○二五年加拿大安大略省(Ontario)最大的一場暴風雪如天氣預報那樣如期襲來。
先是稀稀拉拉的雪沫在空中懶洋洋地飄飛,幾分鐘後開始變得綿密緊湊,伴隨著一陣陣北風,在天地間凌亂地飛舞。又過了一小會兒,雪沫變成漫天雪花鋪天蓋地瀉下來。那大朵大朵的雪花,讓我想起了從前學過的詩句「燕山雪花大如席」;雖然我沒見過燕山的雪花,但我感覺多倫多(Toronto)的雪花一定大過燕山的雪花。過了一會兒功夫,千樹萬樹梨花開,大地一片潔白,門口和街道已經鋪上一層厚厚的的雪毯,松枝上掛著沉甸甸的雪團在風中輕輕顫動,看著好美。
離上課時間還有約兩個小時,我站在窗口,一邊看著紛飛的大雪,一邊想著該比平時提早十五分鐘還是半個小時上路時,手機響了,主管在電話裡緊急通知今天全教育局的課都取消了。
我如釋重負般收起手機,重新回到窗戶前觀察雪層的厚度。此時,雪花已經變成密密麻麻的小雪粒,斜斜地砸在窗玻璃上,發出沉悶而清晰的響聲。一輛UPS卡車緩緩駛過街道,停在斜對面鄰居住家路邊,快遞員下車送完包裹又把車開走了,鄰居車道上留下兩行深深的輪胎印,破壞了美麗寧靜的雪景。
我不喜歡門口的雪地被腳印踩過,或被車壓過。每次下雪我都得盡早把門口台階、車道,包括車道延伸到馬路至少一米多的地方清掃乾淨,一旦有腳印或輪胎痕,就很難清除乾淨,我看著就渾身不舒服。
目測雪層的厚度大約八到十釐米,差不多達到當日天氣預報一半的雪量,於是開門出去鏟雪。密集的小雪粒淅淅瀝瀝地打在身上臉上,那冰涼的感覺讓我又想起東晉名士謝安在一個雪天,和子侄們討論可用何物比喻飛雪的故事。
謝安的侄子謝朗把雪形容為「撒鹽空中差可擬」,而侄女謝道韞則把雪比喻成「未若柳絮因風起」;眾人皆認為她的比喻更加精妙,而給她戴上一頂「詠絮之才」的桂冠,從此入選古代才女之列。可是,我卻覺得「撒鹽空中差可擬」更能準確地形容這次多倫多的雪。那柳絮般的飛雪雖然浪漫唯美,不過偶爾出現而已,大多數在空中飛舞的雪粒,不僅形狀就像撒向天空的鹽粒一樣,打在臉上讓人感覺冰涼生疼,而且落地後變得像鹽堆一樣沉重和黏滯,須用力刮才能鏟得乾淨。不一會兒,我的手臂就用痠疼表達了抗議。
雪啊,雪;鏟啊,鏟。這是一場自一九九九年以來最大的雪。從周三的二十釐米,到周末的四十釐米,家家戶戶門口都堆起兩座喜馬拉雅山,人人都鏟雪鏟得筋疲力盡,個個累得快得憂鬱症。不過,比起這場暴風雪引發的各種事故和人命,那都是小菜一碟。
周四我去幫一家出外度假的朋友檢查信箱,看到兩輛撞在一起的汽車,一名傷者正被從變形的汽車抬出來放到擔架上,消防車、救護車和警車把寬敞的七號公路堵得水洩不通。昨天下課時,親眼目睹學校停車場由於沒有及時鏟雪,車輛難以通行,道路壅堵嚴重,性急的家長強行驅車越過積雪的台階插隊,導致兩車擦撞。
新聞裡不斷傳來高速公路上連環撞車,或車輛陷進雪堆等待救援的報導;有人自己動手推車,結果被路過的車當場撞倒不治;有的連人帶車陷在雪堆長時間出不來,靠發動汽車暖氣取暖,導致一氧化碳中毒身亡。
加拿大的雪啊,美得窒息,美得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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