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監獄當義工

南加州山火肆虐的周末，我照例到洛杉磯（Los Angeles）的少年監獄（Juvenile Hall），跟緩刑官們一起工作，負責監督少年犯的父母來探視小孩的見面會。平常少年監獄會在戶外搭帳篷，把不同監房的少年犯分組在周末與父母會面。這天因為大火燃燒的煙灰漸漸南移，空氣品質很差，所以特別將見面會安排在少年監獄學校的教室裡。

我第一次進入少年監獄的學校。很好奇這裡的學校到底在教什麼？我看著老師留在黑板上的字句，翻了翻教室裡的教材作業。很驚奇地發現，除了少年法庭審理程序的文字外，我還看到數學乘法對加減法分配律的練習題，此外還有一張介紹地球歷史的文章。我心中暗想：我退休計畫的下一步或許可以實現了。

大學時我就讀台灣師範大學，從大二開始就跟隨教授，每周固定去探訪被法院判決保護管束的少年。他們的犯行不嚴重，少年法庭就把他們放回少年應該唸書的學校或打工的工廠，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重新再來的機會。

美國的少年法庭對犯輕罪的少年，會判他們緩刑，跟台灣對待被判保護管束小孩的情形一樣。另一類像吸毒、販毒、殺人的罪行屬重罪，少年犯會被關進少年監獄，少年監獄裡有學校，少年犯每天早上要上學。  

我自己因為以前高中時最怕上數學課，愈怕愈常考不及格。沒想到來美以後竟然唸起電腦，還進入噴射推進實驗室（Jet Propulsion Laboratory，JPL）成為NASA太空計畫的系統工程師。退休後，我痛定思痛，下決心把台灣高中數學課本好好復讀一遍。等唸通了以後，我準備回歸教育行列，把自己學習數學的方法，將心比心教給那些深怕數學或痛恨數學的小孩。加上我在台灣輔導少年犯的經驗，教那些被學校放棄的少年犯數學或太空科學，可能是我發揮餘熱的可行之道。

天馬行空地想了以後，我開始繞著「緩刑」這個字在網上搜尋，花了好一些時間才找到洛杉磯緩刑部後備副緩刑官（Reserved Deputy Probation Officer）的工作。雖然這是一個義工性質的職位，但我和緩刑部一關關面談，通過一層層身家調查，嚴謹度和找一個正式的工作不相上下。

我現在低著頭讀這張地球形成過程的文章，看到任何地球的自然活動都以「億年」為單位計算。單單帶有冰層的彗星撞地球，冰層融化，被火山的熾熱蒸發，地球一直下大雨，就下了七億年。水留在地上形成大洋湖川，蒸發的水氣漸漸形成包圍地球的大氣層。從此雲、雨、水的大氣循環讓單細胞生物在四億年前自然出現。而初始人類，還得再等三億年後才出現。

人類的生命形成多麼不易。我常看到前來探視的父母和小孩眼眶泛紅，一起抹淚。但探視規定不准他們擁抱或身體接觸。探視結束，小孩被送回牢房。他們兩步一回頭說「bye」，三步再回頭對父母喊「Love you」。我不禁為他們嘆息：若知今日，何必當初。希望他們把握社會願意保護他們成長的緩刑體制，好好服刑，早點出獄，再為青春衝刺，不枉生於地球的這趟生命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