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異域奇遇

多年前我負笈北美洛杉磯（Los Angeles），效關羽千里走單騎，是為了半工半讀離鄉背井，處處無家處處家。最後我在好萊塢市（Hollywood）中餐館謀得侍者（waiter）一職。中國歷史人物當侍者的，首推「文君當壚」的司馬相如，有此前例，我自然堂而皇之、當之無愧。

久經市井，我算是善於逢迎，獲得客人青睞， 其中有一位客人，是我此生的傳奇貴人，就是名歌星法蘭克·辛納屈（Frank Sinatra）。提起他動聽的歌喉，就有「說不盡先天下之樂而樂」的快感，某日我心血來潮，向他介紹香港的良藥古方─菊花茶，這可是滋潤喉嚨的聖品。他喝了以後很滿意，伸手一握和我交朋友，還戲稱我是現代華陀；在緊握中我感到一疊厚實紅包，基於鳥為食亡的本性，我沒有推卻。世界知名歌星與一個販夫走卒交友的情節竟讓我遇上，頓生「四海之內皆兄弟，天涯若比鄰」情誼。

物換星移幾度秋，四年多後我終於走完負笈之路，出任電機工程師職位，一做就是多年，這些年來生了兩兒一女，堪稱闔家幸福。時光如箭，日月如梭，人生畫下休止符前，我還有一個故事要說，算是另一個「奇遇」，更算是了卻一椿心情的人生故事。

我現在年過古稀， 早已退休，腿力不濟不適遠行，只好改坐輪椅。相距我家約莫半里有一家雜貨市場，他們從中國進口一種特製沙琪瑪，美味可口，入口即化，吃過後經常會想念。過年前我坐輪椅過去，連買了兩大盒，然後等女兒來接我回家。當我在門口徘徊等人時，突然有一個比我年輕、自稱菲律賓華僑的人遞了一張一元美金過來，恤老憐貧，施捨給我。

丐幫身分突從天而降，我不知所措，但人家一片好心，沒理由生氣。我告訴他，我不需要，我是這裡華僑，是名美國退休電子工程師。他如夢初醒，連說「對不起」，鑽入車子猛踩油門而去。其實我應說一聲謝謝，不就打發過去，不也和我上述「福至」後的「心靈」好事成雙，湊一對嗎？

但我回家後總是悶悶不樂，四處找鏡子，老伴問我「老頭子有什麼心事，要顧影自憐」，我把前面糗事向她訴了苦，問她「我看起來真的像乞丐嗎？」老伴瞄了我一眼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你一身老長袍，看來袍比人還老，好心人施捨你還是積陰德，沒有施捨你一包洗衣粉。」我沉默了，有點無地自容，她這句話至少說到心裡去，我一生庸拙，是不是與我不修邊幅有關，只有天知道。中國讀書人是講究儀容的，畢竟「一身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國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