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失眠的完美生活（下）

傑斯的客戶是籃球隊的贊助商，時常贈送門票，不用真可惜。露西輕描淡寫告訴對方，看著老同學臉上的神情，知道事情已經水到渠成。

吃完中飯，老同學回辦公室，露西覺得有點疲倦，回家到臥房假寐。那天很熱，園丁在外頭忙碌工作，割草機的聲音像某種古代的音樂，讓她在床上聽著、聽著，墜入一種半夢半醒的境界。

夢裡回到她念大學新鮮人的那年，修了一堂解剖課，是準醫科學生的必修課。學校功課競爭激烈，露西努力念書，課後也到實驗室重溫課堂上老師講解的內容。這麼努力，皇天不負苦心人，期末考一定會名列前茅。

她的宿舍同伴溫蒂也修那堂課。溫蒂是個甜美的女孩，但頭腦不怎麼靈光，課堂上問的問題總讓露西為她捏把冷汗，覺得她不是念醫科的料。期末考異常困難，和平常課堂的內容不同，但露西老神在在，用功了一個學期，功課肯定不會比其他同學差勁，成績會靠常模參照把分數拉高的。

出乎意料，她的成績非常糟，不敢相信，其他同學考試平均高出許多，連溫蒂都得到高分。露西很詫異，簡直快崩潰了。直到發現許多同學包括溫蒂，考前都拿到考古題，是宿舍一個學長分享給他們的。露西不認識這個學長，知道真相後，並不特別氣憤，倒是若有所悟，隱隱之中領會了宇宙中的某種玄機。準醫科是念不下去了，但這個教訓提醒了露西，人生更重要的一些道理。

午覺醒來後，露西忘記了這個夢，也忘了曾有的人生藍圖，如今跟現實生活南轅北轍。

下午去接丹妮時，女兒告訴她，美術課被換成管弦樂課了，明天要帶小提琴去學校。露西早已知曉，新主任之前已經打電話來，口氣很禮貌。之前名額搞錯了，丹妮樂隊選拔的成績其實比另一個學生高，會趕緊做調整，對之前不便感到抱歉。露西掩蓋心裡的得意，低調感謝對方，假裝不經意問道，丹妮跟哪個學生做調整。對方報上一個女孩的名字，露西知道事情就此處理妥當，不會再節外生枝。

老同學是學區總監，負責人事部。區區一個中學主任的職位，有許多申請者，可以隨時更換。

送丹妮去足球課後，露西有屬於自己的一個小時。她踏下油門，趕緊衝到附近的舞蹈教室，趁門尚未關上前抵達。

這真是讓人疲憊的一天，但幸好所有事情都圓滿結束。露西伸展著四肢，倒地做出許多類似動物的瑜伽姿勢，轉頭時突然看到牆角的女人，心跳加速。那個女人是位韓裔媽媽，英文不大流利，和其他舞蹈教室同學打招呼時都很緊張。露西知道隔天韓裔媽媽的小孩在學校，會受到一些改變，但也許不會影響太大。

不知情未必是件壞事，那個女孩會一早接到通知，老師和藹告訴她，課程稍有變動，管弦樂課改成美術課。女孩一開始會有點不知所措，她已經學小提琴好幾年，也很喜歡這兩天的管弦樂課，不知道課程為什麼突然變了。但她會接受一切，回到家告訴媽媽時，媽媽雖然有點錯愕，但不會小題大做，自我安慰或許美術課也不錯，其實只是不敢到學校跟老師抱怨。

新移民總是有點水土不服。

或許露西心裡有一點點歉意，但這種不舒服的感受稍縱即逝。再說，那麼小的一件事情，不會改變任何人的命運。露西只是很慶幸，自己可以為女兒出一份心意，讓她做喜歡的事情。

下課時，露西經過那個媽媽身邊時，看到對方小腹很結實，下意識用力吸了肚子。韓裔媽媽對她和藹微笑，問她暑假如何。

露西聽到自己興高采烈的聲音說道：「我們過了多麼美好的暑假，住在毛依的公寓裡，成天看著徹藍的海水，那裡的房價又漲了不少呢。」

她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變調，正在好用力、好用力地提醒大家，她幸福美滿的生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