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場街情事(一)
那個男人出現的時候,剛剛下班的許知春正準備往醫院趕。大夫說潘叔的時間不多了,癌細胞擴散得到處都是,現在做的保守治療,只是最大程度減輕他的痛苦而已。許知春咬著牙,問大夫還剩多久。大夫嘆了口氣,一個月吧。
許知春把潘叔的情況跟公司老闆說了。老闆還算開明,再加上這幾年許知春的表現一直不錯,就說:那這個月的加班你不用參加了。什麼時候想休假,打聲招呼就可以。
一到下班時間,許知春就收拾好東西,出了公司大門。結果迎上來一個人,那人笑著說自己姓方,叫方雲輝,之前在電話裡跟許知春聯繫過。他問許知春現在有沒有時間,他有要緊的事情想跟許知春說。
許知春盡力擠出來一個笑,說:「對不起,現在不行,我還有事。」說完就準備從那人的身旁繞過去。
可那人不放棄,還是說:「半個小時就可以,要不然十五分鐘也可以。」
許知春有點煩了,但還是盡量讓自己的口氣聽起來有禮貌:「對不起,我現在是真的沒空。」然後她握緊車鑰匙,從方雲輝的身邊繞開。
「可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方雲輝在她背後說,「這難道不比你的事重要?」
許知春這下也不裝了,她轉過頭來說:「巧了,我這裡也是人命關天。我的家人是癌症晚期病人,身邊時時刻刻都離不開人。我現在就要去醫院。」
姓方的愣在了原地,許知春趁著他愣神的工夫,逕直去了停車場。
醫院那邊,許知春雇了兩個護工大姐,日夜輪班地照顧潘叔。除了工作以外,她所有醒著的時間基本上也都耗在了醫院裡,回家也只是洗澡、睡覺、換衣服。潘叔在清醒的時間裡,總是表現得很愧疚,說自己得了這一場病,不僅花光了自己的家底,還要連累著知春一起受累。
他嘴裡念經一樣地不停跟許知春道歉,聽得許知春眼淚汪汪。虛弱的潘叔已經抬不起他的胳膊了。許知春輕輕地握住他的手,她知道,生命的光熱正一點點地離開潘叔的身體,沒有多久了。她忍不住輕輕地把臉貼在潘叔的手背上,心裡泛起一股淒涼。很快她將再一次地變成孤兒。她珍惜所有和潘叔在一起的時間,不為他,而為自己。
●
今天到醫院的時候,潘建榮剛剛睡醒。
「潘叔。」許知春忍不住叫他。
潘建榮費勁地抬眼看了一下她,用力地擠出了一個笑,「春兒,下班了?累不累?」
許知春搖搖頭。
「覺夏呢?」潘建榮突然問。
「你忘了?覺夏昨天剛來看過你,現在回學校了。」許知春說,「如果你想她了,明天我再去接她過來。今天太晚了,學校那邊說要提前一天打招呼,才能去接人呢。」
潘建榮像是反應過來一樣地搖了搖頭,艱難地說:「不用了,等到周末吧。」
潘覺夏是潘叔的獨生女兒,小的時候得了腦炎,救過來以後智力受損。雖然現在已經是大姑娘了,可也只有幼兒的智力。
潘建榮去年被查出了肺癌,不得已關了飯館,開始抗癌治療。之後身體越來越差,也沒辦法再照顧潘覺夏了。已經工作幾年的許知春四處託人找關係,把潘覺夏安排去了一所寄宿制的特殊教育學校。學校在郊外,覺夏很喜歡那裡,每天跟著老師唱歌、做手工,跟同學們一起玩。知春每次去看她,她都是笑嘻嘻的,外面的疾苦都與她無關。
對於自己的情況,潘建榮心裡很清楚,他也不和許知春玩什麼假裝一切都會好的遊戲,只要身體撐得住,他就會和許知春聊天,基本上就是交代後事。許知春知道,潘叔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覺夏。
「叔,你放心,我會照顧覺夏的。我一輩子不結婚,也會照顧好她。」
潘建榮心疼地搖搖頭,「別說傻話,你怎麼能不結婚呢!如果要你為了照顧覺夏放棄自己的個人幸福,那我的罪過就大了。」他愛憐地望著許知春,「我已經想好了,趁我腦子還清醒的時候,把後續的財產問題都解決了,你將來也好少點麻煩。」(一)
FB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