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陝西(二○)
我媽在後面叮囑:「盡量走遠些、走偏僻些,不然讓村裡人把我珠兒剮得吃上肉了。」
那條小路,我來來回回和我妹子水珠走過多少趟,春天掐苜蓿哩,夏天拾麥穗哩、拔野花花哩,秋天掰玉米、挖洋芋哩,冬季裡背柴火哩。其實,水珠比我小一歲,但靈醒知事,知道疼人的。打下些青杏子,自己捨不得吃,拿回去給我兄弟富貴、富祥吃,撿到些杏核,也砸出來餵到我嘴裡、我媽嘴裡,剩下的碎渣渣才輪到自己……我從來也沒有想到,我會這樣抬著去送我妹子水珠。我妹子才剛剛十五,屬雞的娃。
我和小大大把妹子水珠抬到坡下面,小大大爬到坡上面鏟土,費了老半天力氣,總算是把我妹子給掩埋住了。回到家,我媽蒸好了苜蓿疙瘩,對我小大大說:「兄弟,把你麻煩著,你好壞吃上些,不好意思得很。屋裡沒有個啥,現在全靠丫頭掐些苜蓿吊命著哩。」
按照農村的習慣,埋了人要在家裡請幾桌,割肉打酒、蒸饃饃燒湯……現在這個年景,幹部家裡死了人也辦不起席了。小大大洗了手,蹲在地上就吃,狼吞虎嚥。他吃了一個又一個,把一籠十幾個苜蓿疙瘩全都吃掉了。
他起身說:「嫂,咱是自己人,我不幫忙不成。」
小大大一出窯,富貴和富祥一下子大聲號哭起來。「我吃啥哩?一個都沒有了,我吃啥哩?」
小大大吃的時候,想著他會多少留下幾個。望著空籠,把我和我媽心疼著,那些苜蓿是我一上午掐的。但是小大大幫我們埋了妹子,我們說不出「你少吃上些」。
「你倆把籠摳一摳,上面還有苜蓿菜哩。」我媽把籠放在炕邊,富貴、富祥一下子忘記了悲痛,爬過來摳籠上的苜蓿渣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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