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三)

在她的期盼下,讀書會的時間終於到了。她覺得有好多話想說呢,也更想知道慕雲有什麼奇特的想法。
那天讀書會,慕雲缺席了。
可欣頗為失望,少了慕雲,讀書會失色不少。
之後的讀書會,慕雲仍然沒有現身。
可欣的心裡注滿失落,心懸在半空中,真是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她相信一定有什麼事發生,將慕雲套在裡頭。思及此,她竟全身冒出冷汗,愛倫坡的驚悚小說在腦海裡翻攪一番後,到她的胃裡繼續翻江倒海。她著急起來,忍不住四處打聽,有誰和慕雲熟識,但始終沒有任何線索。連麗都說,慕雲只向她提到要告假,沒說理由。她不免感嘆,在美國,朋友就是如此疏淡!
3
日子久了,可欣記憶開始變得極不真實,有時都忍不住懷疑,是不是真實存在過慕雲這樣的一個人。
那天讀書會她去得稍晚,才跨進屋裡,就聽到熟悉的聲音──是慕雲!
聲音明顯比以前清晰而有精神,她四處張望,只見慕雲正和大家聊著天。這可是她從沒見過的事!
更令她訝異的是,那時已進入初夏,慕雲卻穿著粉紅色的喀什米爾薄毛衣,精緻柔軟的質材為她原本清瘦的臉龐,增添了淡淡的柔媚感覺。
她覺得這樣的慕雲有點陌生,但也挺好的。
這一次她們討論的是電影《雲端情人》,一個經歷婚姻失敗,對愛情感到心碎的單身作家,「遇見」了人工智慧系統OS1 Samantha,一個擁有自我人格意識,而且能夠自我成長的人工智慧系統。在未來科幻和傳統浪漫之中,作家和電腦系統展開了一段不尋常的愛情。
她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想起曾經討論過的《克拉拉與太陽》,當時有人說那是一部反烏托邦電影,這部《雲端情人》倒是創造了一個愛情烏托邦!大家對這部人與電腦系統戀愛的電影,不論是雲端世界全新虛擬情人浪漫題材劇情、想法、服裝設計,都談得十分熱烈,整個會場歡笑不斷。
人與電腦談戀愛?大家雖然都覺得不可思議,但討論過《克拉拉與太陽》之後,現在認為這是未來極可能發生的現象。
慕雲非常投入,異於往常她多半講完便默不作聲,而是隨時與人交換意見,興奮得兩頰緋紅。雖然她的臉還是看得出已有個年紀,可是時不時會透出像是非常年輕,充滿著某一種嚮往的、熱情的神情出來,那幾乎是青少女才會擁有的既熱烈又迷濛的懷春意態,尤其是那雙原本就大的眼睛,更像兩把燃燒的火焰,灼熱灼熱的。她還注意到,慕雲的髮型也不大一樣了,大波浪往一邊梳攏,嬌態婀娜,嫵媚極了。
這是她所認識的慕雲嗎?
讀書會結束後,慕雲轉向她,雙眼定定地看著她,妖嬈一笑。可欣這才注意到,慕雲眼睛畫了妝,很淡很淡,不注意看不大出來。自然深邃,柔和魅惑,可欣的魂幾乎都被那雙勾魂眼攝走了。
她勉強自己鎮定下來,淺笑頷首。
這怎麼回事?她真是她所認識的慕雲嗎?
4
慕雲家坐落在離矽谷中心只有幾哩的一個郊區山麓城市,緊靠著矽谷正中心帕拉阿圖。她家圍繞著古典優雅外觀豪宅的前院和後院,沿著圍牆都種滿龍柏,中間則是空曠雅致的日系園藝設計。不但保持特有的隱私,並能同時擁有寬敞明亮的空間。從二樓主臥室的陽台往外看,整個矽谷盡收眼底,史丹佛大學的胡佛塔矗立眼下。
這麼完美的居家環境,理應享受無拘無束、自在無壓的生活,但是慕雲並不如外表看起來這麼幸運。他們原來住在台灣,先生家開了一家醫院,生活優渥美好。自從她的心臟出了問題,她先生便託人在矽谷買了這棟房子,希望她搬過來,在這裡靜養。
慕雲先生沒法離開醫院太久,僱了一個每天來半天的鐘點工幫忙做家事便返台了,大約一季回來一次。
說她有心臟病,別說沒人相信,連慕雲自己都不相信。她從來感覺不出身體有哪裡不適,直到她和先生結婚二十周年,他們全家到拉斯維加斯旅遊。擁擠的人潮、污濁的空氣、嘈雜的聲音,她毫無預警地倒地不起。送到醫院,檢查出來說是嚴重的二尖瓣逆流及三尖瓣逆流,左右心房及心室都已嚴重擴大,必須藥物治療。
兩個孩子隨著她搬來,大體適應得很好。一年之後,老大念完高中,就進了加州理工的電腦科學系。過了兩年,老二決定步祖父及父親的後塵,申請到醫學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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