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賽克雜貨店（四）

色彩從牆頭游離出來，成了她眼中閃耀迷離的光暈，比太陽製造的還要迷人。

她知道那個男人要買什麼了，這是她忽然意識到的。她馬上調轉頭，朝廣場那邊的市場街走去。她感到自己的視力比任何時候都好，沒有什麼東西能擋住她的視線。走到一半時，她忽然停下腳步，記憶的幕布嘩地被揭開了。

女兒讀小學三年級那年，一天傍晚，她蹦跳著從門外進來，手掌托著一些亮晶晶的珠片，額上閃著光，走到她的縫紉機前。

「媽媽，這是給你的。」

「釘在衣服上，很好看。」

當她得知那些珠片是女兒蹲著身子，從教室角落裡一片片搜集來，而此前的暑假，那個教室曾被當作製衣車間，她在那裡揮汗如雨地工作──她莫名其妙地爆發了，用量衣服的硬尺子打她的手。珠片掉在泥地上，被骯髒的地面吸了進去。女兒哭了，答應她以後要好好學習，再也不撿這些沒用的東西了。

想到這裡，她的身體搖晃得更厲害了，好似腿部的力量瞬間被抽空。不光是視力，她感到自己的記憶力也在衰退，昏昏沉沉。不知哪一天就散了架、破了形，什麼也想不起來。

4

村子在河的左岸。

學校在右岸。

那拉提不知該等在左岸，還是右岸。為了離學校更近些，他決定躲進右岸高高的草叢裡。這樣，路上走過的人看不見他，而他能看見每一個人。他喜歡陽光，也喜歡這些長勢驚人的草，它們比他故鄉大草原上的同類更挺拔、俊秀，可以讓他安心躲在裡面。只須將厚外套往草叢裡一攤，一張溫暖舒心的陽光床就搭好了。反正，下課鈴聲響起之前，他是不會醒來的。（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