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賽克雜貨店（九）

在出租房裡，當點著蠟燭喝酒時，他暈乎乎的腦袋裡偶爾也會浮現小店裡那個女人的身影。她送的酒早進了肚子，她送的馬賽克燭台──他拆開看過，五顏六色的、片狀或粒狀的珠子，好像從某個龐然大物身上拆解下來。

他的房間沒有窗簾，住到這裡的第一天，他就把它卸掉了。夜裡，如果有什麼東西靠近，他總能第一時間醒來。即使一陣風、一片落葉光顧，他也能察覺到。

那天夜裡，他的窗下來了一條瘦骨嶙峋的黑狗。

牠不斷伸出舌頭舔他的牆皮，發出咻咻的聲響，好像那上面沾染著食物殘渣，讓牠欲罷不能。他聽到喘息聲，還以為是草原上的風聲。他來到窗前，那隻狗仰著臉，直挺挺地舉起前腿，望著他。幽藍色的眼珠子像焰火，他嚇了一跳，還以為看見草原上的狼。

這之後，幾乎每個深夜，黑狗都會光顧他的窗下。

他將準備好的羊肉或牛肉，投餵給牠，看著牠一頓狼吞虎嚥地猛嚼後，伸伸脖子，快速消失在黑夜裡。他回到床上，沒多久便睡著了。黑狗從不在白天出現，可能只是路過這裡，看見屋裡微弱的火光，便吸引過來了。白天牠身處何地，又為何夜遊？他一無所知。

好多個夜裡，他遲遲沒睡，想著那狗在來這裡的路上，會不會被別人丟下的食物截留了。他知道這裡的人是怎麼殺狗的，將活狗扔進滾水裡，再掛到架子上，任其像鞦韆那樣盪來盪去。他想他的白龍。最後一次，他坐在集市上打牌，白龍和阿麗塔一前一後離開他的視野。阿麗塔說要去河邊，看他們釣魚去。白龍也要跟去，一人一狗平常總是形影不離。（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