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賽克雜貨店（一○）

釣線甩出去，甩到白花花的河的對岸，好像鋪著一床閃亮的碎銀。阿麗塔對他說：達，那個亮閃閃的東西可真好看啊。草原上長大的孩子很少看見河流、看見魚。那天，他找到河邊時，沒有阿麗塔和白龍、沒有釣魚的人，只在草叢裡撿到一只藍色玻璃球。

後來，街上的人告訴他，那天中午鎮上湧進一輛皮卡車，他們沿街叫賣一種到了夜裡會發出紅光、綠光和黃色亮光的玩具。很多小孩被此吸引，爬到車廂上。卡車離開小鎮時，有人發現皮卡車後面的斗篷上罩了一層灰色油布，兩邊的窗戶上也遮了一層黑布。

至少還有白龍陪著她，每次低頭撞牆時，他如此安慰自己。

這條黑狗的眼珠子和白龍的一模一樣。

又是藍色。像村口古樟樹下牽牛花一樣的藍色。

這天，狗來過，又走了。或許，明天，牠再也不會來了。他喝了酒，躺在床上，感到屋子在旋轉。晃晃悠悠，像搖籃，也像馬背。他暈暈乎乎，很想喊叫，或大聲唱歌。身體越來越暖和，像棉絮一樣暖和、像草原上的雲朵一樣暖和。

終於，他感到自己被一張毯子托舉著，飄到半空中。

7

那日午後，那拉提從門外進來時，鄭秀敏正在低頭查看手機。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那張臉比想像中要平靜得多。她甚至感覺那臉上正露出微笑的表情，大概覺得此刻的自己必須微笑。

那件事發生時，全村人都睡著了，突如其來的狗吠聲拯救了他。一條狗站在坡地上狂吠，將左鄰右舍從睡夢中吵醒，也將昏睡的他驚醒。

後來，人們紛紛說起那條狗，可誰也沒有在白天的村莊裡見過牠。當他們想要找牠時，狗再也沒有出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