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四）

飛越太平洋處理母親失智的焦慮，把我心裡壓得透不過氣來。但是一想到要見到小康，就好像替灰色的旅程上了亮亮的油彩。我興致勃勃地替小康買了隻鋁棒當伴手禮，上面寫著「布魯克林粉碎者」，還有什麼比這個禮物更好？

4 夜奔

又回到了我長大的鄰里，以前總是匆匆來去，來不及品味這歲月釀的酒。這次停留久些，可以好好思考、回味故鄉的一切。

正好颱風來了，風雨大作的屋外，我和母親窩在溫暖的屋內聊著往事，她神色快樂地讓我忘記了她的不正常。九點鐘互道晚安後，各自回到了臥室，我鬆了一口氣，看來屋內不會有風雨。

午夜十二點剛過，有時差的我在視頻裡看她站了起來（我下午在她房內裝了一個攝像頭），對著牆角講話。那是我看不到的死角，房間裡似乎有漏進來的風聲，還是訊號的回饋沒做乾淨？我聽得不怎麼清楚。

她從視頻裡消失了，臥室的門開了，然後走廊上傳出細碎的腳步聲。只看到她肩上背著破破爛爛、空無一物的小皮包，急匆匆往大門走去。我擋著她問：「媽媽，半夜三更妳要去哪裡？」

她的臉充滿了激動，擠出一堆無理性的皺紋，眼神充滿受傷動物的驚恐與敵意，大叫著說：「我要回家！出來太久了！」

嗯，這是時空的混淆，失智的症狀。我冷靜想著，臉上仍強顏歡笑說：「哈哈！媽媽，這就是家啊，妳睡迷糊了！」我從書上看到失智者對別人臉部表情極為敏感，千萬不要板著臉讓她更緊張。

我指著案頭的照片和擺飾說：「妳看，這些都是我們的照片和妳的裝飾品啊！」我倒了杯溫水給她，她默默地拿了喝了一口，神色放鬆了。（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