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落花棚（九）

走出大棚幾步，一陣狂亂朔風把旁邊的小樹搖振，嘩啦作響。樹上幾塊殘雪撲面而來，他下意識往邊上閃開，不留神踩中路邊一塊被雪掩埋著的石頭，屁股著地重重地摔下去。手中的花盆向著頭頂的方向斜拋而出，摔在雪地上，盆、土、花，三樣東西在空中完美分離。雪是白的，花是綠的，葉子帶著拉絲極上斑的黃錦，拋撒出來的黑土潑墨似地鑲在潔白的雪地上，從俯視的角度看下去，像幅粗心大意的中國山水畫。

安東年咒罵石頭的祖宗，吹走花上的雪，解下圍巾把花嚴嚴包牢。這玩意若在雪地裡多擺幾分鐘，根就會凍傷，葉子裡面的水分會結冰。幾天後化水、腐爛，報廢，幾千元，或者說是惠芬幾年的心血，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多肉植物很漂亮，也很脆弱。

誰也沒料到，鄉長居然用安東年打死野豬的事，做為會議的開場白。大家起鬨讓安東年請客，都說好久沒吃正宗的野豬肉，想起都流口水。父親替安東年答應，會議結束後請大家一起去吃野豬。但會議結束後，他們灰頭土臉地各自回家去了。

安東年小聲問父親，要不要跟大家提提一起聚餐的事。父親低聲罵，提個屁。會議宣布了上面新的指示精神：塑膠加工廠、印染廠、小型機械製造廠、印刷廠等等小型企業，必須在三年內關停，或者搬遷到特定的工業園區。

「如果不是因為剛剛買了新設備，我真想現在就退休，不開什麼工廠了。」回去的路上，父親抱怨。

安東年小心翼翼地開著車，沒接父親的話頭。經過太陽一天的曝曬，積雪已經開始融化，雖然鄉裡組織人鏟過積雪，但不寬的鄉間小道仍然滑得像溜冰場。（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