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英雄「白龍」一場救人行動成就牠也害了牠

原本脾氣暴躁的「白龍」和主人出門見世面、練膽量，後來連婚慶的鑼鼓、鞭炮場面都能輕鬆應付，像是長大了替父母撐起生活的那個孩子。願「白龍」在天上，繼續撒歡奔跑。

2025年2月4日，漢江湖北仙桃段漢江大橋下，一名男子不慎落水，危急時刻，新疆小夥依立拜騎著愛馬「白龍」和兩名救援者衝入冰冷江水中，將男子成功救起。然而上岸後，救人的「白龍」歷經發燒、腸道發生絞窄等格外痛苦的患病過程後，於2月11日晚上因重病離世，讓全網不捨痛惜。當地已著手為「白龍」建立雕像，向這匹感動全網的「英雄白馬」致敬。

這匹馬短暫的一生至少經歷過三次轉折。

據新京報報導，第一次發生在2024年9月24日。牠6歲，生了病，渾身長滿癩子、一直掉毛，在湖北仙桃一處景區被人低價出手。路過的哈薩克族人依立拜看中了牠的筋骨，買回家悉心照料，給牠取名「白龍」。沒多久，「白龍」長出一身新的毛髮，從此跟著依立拜在漢江邊生活。

救援行動紅遍全國

第二次發生就是今年2月4日，「白龍」載著依立拜飛奔入水，救了一位陌生的落水者。雖然第二天發了一場高燒，但沒什麼大礙。這回，「白龍」成了轟動全國的英雄，各大媒體都來報導，牠頭戴紅花，參加了當地政府舉辦的一場表彰大會。之後幾天，「白龍」見到了很多陌生的人類面孔，衝牠舉著手機或湊近想合影，還有人拎來蘋果和胡蘿蔔給牠補身體。

生活原本應該順利起來了，但短短一周內，命運再一次拐彎。2月11日凌晨，一場更猛烈的高燒再次襲來，伴隨著焦躁和腹痛。掙扎了20來個小時後，「白龍」在人們的注視下沒了呼吸。

人們判定，「白龍」死亡的原因是急性腸絞窄。參與救援的華中農業大學副教授肖思雨表示，這在馬屬動物中很常見。2月11日下午5時半左右，她從武漢趕到仙桃，當時「白龍」的狀況還不算糟糕，疼痛似乎不明顯，能跟著人遛彎，只是不停用馬蹄刨地，回頭盯著自己的腹部，「這說明牠的肚子不舒服」。

「白龍」已經難受了一天了。2月10日下午3時多，依立拜就發現牠的嘴巴和耳朵不停地動；下午5時之後，「白龍」排便困難，一味睡覺，醒來時看見哪匹馬就咬哪匹馬，有時候人到跟前也會受到攻擊。

到了11日凌晨1時，「白龍」開始喘粗氣。依立拜和好友蘇邵高徹夜陪在「白龍」的身邊，生怕出現意外。一整夜，兩人的注意力全在馬身上。蘇邵高記得，天還沒亮，「白龍」的體溫再次升高，用藥也不見好轉。慌張的依立拜向媒體和網友求助，希望尋找技術高超的獸醫來診治。但肖思雨等多位專家趕到後，雖然全力救治，但也顯得徒勞。

肖思雨表示，馬的腸胃極其敏感，在蠕動過程中，很容易像繩子一樣突然扭死，糞便難以暢通，血管也發生扭曲，出現血流灌注的情況，細菌、毒素容易瞬間釋放到血流中，引發全身炎症，目前基本沒有救治的辦法。而在這個過程中，患病的馬匹也會格外痛苦。

突發疾病救治無效

記不清什麼時候，「白龍」的病情突然惡化。牠的肺部出現呼吸音，心率飆升，雖然無法站立，但一直踢著腿，不停翻滾，人們甚至難以近身給牠做檢查。最後，幾人合力按著牠。「白龍」齜著牙，身體不住地起伏。依立拜無助地蹲在旁邊，臉皺成一團。

最近這幾天，依立拜和蘇邵高幾乎沒睡過安穩覺。白天，他們要向記者、前來探望的人一遍遍回憶那個已經講了無數遍的救人經過；晚上，他們要照顧生病的「白龍」。

39歲的依立拜來自新疆伊犁，家裡最多養過20多匹馬。依立拜從6歲開始學習馴馬，他在全國多個城市的馬場、俱樂部工作過，負責照料馬匹。去年11月，依立拜被湖北仙桃的朋友蘇邵高邀請，在當地經營小馬場。

2月4日，依立拜和蘇邵高在仙桃的漢江邊遛馬時，突然聽到有人呼救「救命，有人掉水了」。蘇邵高先跑到了岸邊。在岸邊的女兒哭喊著脫了鞋子準備下水，被蘇邵高拉住，此時落水者已被衝到接近江心位置。當時依立拜正牽著「白龍」在更遠處的草灘上溜達，正準備把馬鞍配上再溜幾圈，還有一條鞍繩沒綁，聽到遠處江邊呼叫，他直接翻身上馬就衝了過去。

依立拜說，他和馬穿過乾枯尖銳的蘆葦，直接從一處斜坡衝到了岸邊沙灘上，雙腿一夾，「白龍」直接踏著水花往江心去了。「白龍」靠近落水者時，江水已沒過牠的脖子。依立拜說，當時只是本能地想把人救上來，也沒考慮過江水冷不冷、深不深、馬兒敢不敢下去，「實際上，水深超過了預計」。

2025年2月4日，劉杭州（左1）、依立拜（右1）和「白龍」一起救人。（取材自新... — 2025年2月4日，劉杭州（左1）、依立拜（右1）和「白龍」一起救人。（取材自新京報）

依立拜說，「白龍」靠近落水者後，自行在水面上調了頭，側過身子，他彎腰一把抓住了落水者的手腕。因為不曾這樣救人，依立拜並沒有主動去指揮「白龍」，「說真心話，全靠『白龍』，牠才是大功臣。從坡上下來，到救人上岸，『白龍』從沒下過水，但牠感受到命令後非常堅決，非常配合。」

儘管浸水後，依立拜第一時間為馬刮去浮水、擦拭乾淨，5日凌晨，「白龍」還是高燒到41℃，吃不下糧，全身滾燙。依立拜很心疼，憑著自己的獸醫技術給「白龍」配藥、打針、吊水，幾位朋友分別從武漢、河南、東北趕來，日夜輪流照料「白龍」，高燒很快退下。

2月6日這天，牠還頭戴紅綢紮成的大紅花，跟著依立拜、蘇邵高和劉杭州一同接受當地政府的「見義勇為」表彰。2月8日上午，「白龍」毛髮順滑，還能跟著主人跑上兩圈。2月10日中午，獸醫給「白龍」檢查結果依然正常。但依立拜放心不下，他注意到，「白龍」仍舊胃口不好，精神也不佳。

民眾投餵疑釀禍因

人們對「白龍」這次的病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認為和嗆水有關，也有人認為和餵食有關。

最近，除了豆粕和麩皮，「白龍」的食物裡多了胡蘿蔔、蘋果和玉米段，都是好心人送來的新鮮食材，他們聽說了「白龍」的事蹟，特意趕來探望。依立拜會熟練地把食物削成塊，拌進草料裡。但他也發現，曾有拍視頻的人趁他不在隨意投餵。

不過，肖思雨認為，「白龍」的病因很難確定。在她經手治療的馬匹中，也有起初恢復良好但突然出現腸絞窄的情況。

唯一能確定的是，這次，「白龍」沒能像去年那樣好起來。這件事，依立拜一想就流淚，一說就哭得說不出話。「白龍」離開那天，他一整天寸步不離，不吃一口飯。在人們的勸說下，才在第二天半夜3時離開江邊，回屋休息。

經依立拜同意，「白龍」的遺體被交給仙桃市畜牧獸醫局處理。仙桃市文明辦相關負責人表示，為紀念「白龍」，當地已啟動在漢江邊為牠建一座雕像的程序，正進行選址和設計。住在附近的市民聽說了消息，特意帶著鮮花來緬懷，把黃色和白色的菊花留在「白龍」生前奔跑過的江灘。

一眼愛上牠 1人1馬從陌生變家人

儘管和「白龍」相處時間不算長，依立拜對牠的健康狀況一直很敏感。這幾個月的時間裡，他按時給牠餵水、洗澡、準備三餐，從沒讓「白龍」生過病，每次餵完牠，自己才吃飯，「這和照顧孩子是一樣的」。就像依立拜說的，「白龍」是他的寶，別人的草，去年初見「白龍」，他見了一眼就喜歡得不得了。

身為自小在新疆長大的哈薩克族人，依立拜6歲便開始騎馬，父親是餵馬好手，自己也跟著見識過不少好馬。2020年，依立拜來到湖北，從事養殖技術工作。他敏銳地發現，面前的「白龍」骨架和四肢都不錯，騎上兩圈，更覺得馬身輕快、穩當。

「我們一般不養白馬。」依立拜解釋說，「老話說白馬『路子不廣』，就是會倒霉。」可依立拜還是買了回來，給這個相當於人類20歲的新朋友取名「白龍」，每天為牠洗熱水澡、擦藥。

買回來的第三天，他騎著「白龍」跑了100多公里，下馬之後，「白龍」就定在那裡等著他，「要是別的馬，早就跑走了。」依立拜始終記得那個場景，更加疼愛牠。一星期後，「白龍」的皮膚病好起來，重新長出一身白毛。

如今，在人們眼中，「白龍」是近乎完美的英雄，是哈薩克族英雄史詩裡人的保護神。但熟悉「白龍」的人都知道，牠一直不算是性格很好的馬。

初見時，「白龍」瘦骨嶙峋，有腸胃病，食欲不振、食量少，脾氣狂躁、抗拒生人。「我配藥給牠調理，每天定時定量餵牠精飼料，每天帶著去江灘、山裡溜達，每天撫摸牠、騎著牠，相互培養熟悉感。我像待孩子一樣帶著牠調理了半年，才慢慢正常起來」，依立拜說。

依立拜記得，去年年底，自己被「白龍」踢過一腳——當時「白龍」正睡覺，他一時興起，摸了馬頭，「白龍」睜開眼的同時，蹄子踢到人的右小腿上，他疼得站不住，「白龍」則發出「嘿兒嘿兒」的聲音。「馬睡覺時不能摸，怪我手癢」，依立拜解釋，「嘿兒嘿兒」是馬互動或玩耍時發出的聲音，牠看到主人痛，就想要討好、表達歉意。

蘇邵高說，這裡（小馬場）有13匹馬，「白龍」是唯一的白馬。「牠6歲多了才加入團隊，像是大家庭裡性格不合群、身體是最弱的那個孩子，依立拜則是那個偏心的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