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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今昔

五○年代我出生在北京,住在南城琉璃廠的胡同裡,是我父母工作的北大醫院家屬院,大概有二十戶人家,大部分都是醫生和護士。院子裡最大的房子是醫院黨委書記住的,只有他家有電話。

從我記事開始,院裡和胡同周圍的大人,需要時都去胡同西頭兒的公用電話,又叫傳呼電話。電話在一對老夫婦家裡的桌上,旁邊有一把椅子。老夫婦都很瘦小,太太是纏足的小腳,走起路來步履蹣跚,老先生姓郭,我們都稱呼他們郭大爺、郭大媽。他們的房子在進院門右手第一家,門邊房檐下有一個煤爐用來燒水做飯。房子大概十二平米的一長條,最裡面是一個雙人床,旁邊是一個吃飯用的小圓桌,家具非常簡單。院子大門上有一個黃色的廣告牌,有黑體的「公用電話」四個字。

當年打一次電話收費四分錢,傳呼是打電話人告訴公用電話接電話的人,需要和琉璃巷九號的XXX接電話,於是老夫婦其中一人就會以最快的速度走到XXX家,XXX再跑到公用電話處接電話。

平時需要打電話,就要到郭大爺家,他們基本上每天都在,交四分錢後就可以打電話了,郭大爺或大媽就在你旁邊。如果對方占線,你可以重撥不用再交錢;如果你撥通了講過話,就算接通,如果斷線重新撥,就要再交四分錢。

六○年代北京的尋常百姓家,都沒有電話,我父母打公用電話都是打到醫院講有關工作的事情,因為旁邊有人聽著,所以每個電話都是簡明扼要,速戰速決。

我父母都是醫生,有時醫院有急診,就打電話給公用電話,一般是老先生快步走到我們院裡,對著我們家的窗戶高喊:「顧大夫接電話。」父親就會停止一切手裡的事情,快步跑去老夫婦家接電話。傳呼一次八分錢,老夫婦維持生活的收入就是這台電話機。

文革期間,父母都被下放到不同的地方,我和弟弟在胡同裡住著,再也聽不到郭大爺的聲音了。八○年代初我們搬到有自己的廚房和洗手間的樓房裡,由於工作需要,醫院給我父母家裝了電話,是醫院的分機,電話機旁貼著醫院各個科室的分機號碼。每次給家裡電話,要先打醫院總機,由接線員轉接到家裡;在家打電話,要先撥醫院總機要外線,再撥你要通話的號碼,十分繁瑣,接通電話的時間很長。

後來父母自己出資裝了私人電話,方便多了,我太太八○年代末到洛杉磯學習,可以直接打到家裡。在家可以接越洋電話,但是不能打過去。

當年我女兒三歲,離開母親六個月了,非常想念媽媽。我星期六從幼兒園接到她後,決定給女兒一個驚喜,帶她到北京電報大樓打長途電話,和媽媽聊天。在電報大樓等了大約十五分鐘,和洛杉磯的電話接通了,我們來到三號機,女兒站在椅子上,遠隔重洋的太太聽起來大喜過望,沒想到能與女兒和我通話。

女兒抱著話筒和媽媽聊了起來,我心裡開始有點緊張,因為囊中羞澀,僅一百五十元人民幣,這是我和太太一個月的收入;長途電話北京到洛杉磯一分鐘要十五元,當年也沒有信用卡。出於無奈,我眼睛盯著看著手表,覺得秒針走得特別快。

到了八分鐘的時候,女兒一點要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我只好告訴她:「你還有兩分鐘。」女兒根本聽不進我說什麼,只顧和媽媽在電話裡交談。對話已經超過九分鐘了,我只好從女兒手裡把話筒拿過了來,匆匆地和太太說了一句「我們到時間了」,就把電話掛了。女兒好不高興,我心裡也是有苦難言,我何嘗不想讓女兒和媽媽、我和太太多聊幾句呢。

幾個月後,我和女兒來到洛杉磯團聚,再也不用擔心長途電話費用啦。九○年代開始,電話的發展更是日新月異,從一開始的呼叫機到大哥大手機,從翻蓋手機到智能手機,十幾年下來手提電話年年都在更新。

電話的概念已經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現在的智能手機已經代替了多年前的收音機、錄影機等各種各樣的音像設備甚至電腦,今年要出的手機還包括人工智能,現代人的生活已經離不開電話手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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