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中的閃耀珍珠(上)

看著這張攝於六十年前的老照片(見圖),畫面中是我的岳母,帶著二舅哥、小姨子,還有當時就讀初中的我太太,一同在台北火車站為大姨子安仲英送行。那一天,仲英隻身從台北前往高雄港,搭乘貨輪遠赴美國,勇敢追尋她的夢想。
其實,仲英大姨子與我年長十歲的大姊,是台北市泰北女中的同窗摯友,高中三年間形影不離。童年時,仲英姊常到我家作客,我清楚記得她和我大姊當時最崇拜的電影明星是「貓王」,也特別熱中跳妞妞舞。每次來家裡,兩人總會播放黑膠唱片,隨著音樂起舞,我們這些小鬼頭則偷偷躲在角落偷看,至今仍歷歷在目,難以忘懷。
五十年前,仲英大姨子從美國返台探親,見到她的小妹仲梅已亭亭玉立,聰慧能幹,卻仍小姑獨處,於是萌生了為她牽線的念頭。她決定將仲梅介紹給自己的好友,也就是我大姊的弟弟。我大姊看著仲梅自小成長,深知她賢慧持家,心中亦滿是讚賞,於是樂於撮合這段緣分。最終,我和仲梅的相親便在台北的一家蒙古烤肉餐廳舉行。
仲英大姨子旋即返回美國的僑居地,而我也開始與仲梅展開密切交往。一年後,我辭去了國泰航空公司的工作,準備先行赴美留學。仲梅則留在台灣,完成她最後一年的大學學業,並計畫畢業後前往美國與我完婚。
一九七三年四月,我在猶他州的楊百翰大學完成第一學期的課程。為了節省學費並累積一些生活費,我決定利用暑假前往費城,在大姨子仲英所經營的中餐館打工。同年八月,仲梅順利畢業,隨即啟程來到費城,我們也終於迎來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婚禮。
從普羅沃(Provo)的住處前往鹽湖城機場,雖然已經是四月,但春寒料峭,沿途的山野依舊覆蓋著厚達半尺的積雪,白茫茫一片,冷冽的空氣中帶著淡淡的松木香。飛機抵達費城機場時,映入眼簾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仲英大姨子早已在機場外等候,滿臉笑意,迎著我走來。費城此刻已是春暖花開,處處可見繁花似錦,萬紫千紅,如同迎接新生般燦爛動人,這片春意盎然的景致正映襯著我當時既緊張又充滿期待的心情。
我開始在仲英大姨子的中餐館工作,學習從基層做起,跑堂、端盤、整理桌面,所有的事都得一一學會,對我而言一切都是嶄新的挑戰。仲英非常有耐心,親自指導我如何成為一名稱職的侍者,從走路的步伐、上菜的角度,到如何與客人應對進退,她都仔細叮嚀。
然而再細心也難免出錯。有一天,我不小心將一位客人自帶的整瓶紅酒打翻,酒液灑滿桌面,甚至滴落到地毯上。那一瞬間,我只覺得臉頰發燙,恨不得當場消失,心裡暗自希望腳下能立刻出現一個地洞好讓我鑽進去。尷尬至極的場面,我甚至不記得當時該如何道歉,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
但仲英大姨子穩重而得體的處事風格,迅速化解了危機。她臉上依然掛著溫和的笑容,輕鬆地與客人交談幾句,似乎輕描淡寫地化解了尷尬,然後迅速指揮我們整理善後。她的鎮定和圓融不僅讓客人感到寬慰,也讓我學到了一課:服務業不僅僅是端盤送菜,更重要的是如何應對突發狀況,保持從容不迫的態度。
這件小插曲成為我在餐館工作初期最深刻的記憶,也讓我更加敬佩仲英大姨子的智慧與氣度。每當回想起來,雖然仍帶著一絲當時的尷尬,卻更多的是感激與溫暖,因為正是在這些小小的挫折中,我逐漸學會成長。
我們的結婚喜宴就在大姨子的餐廳舉辦。仲英大姨子對我們的關愛無微不至,從婚禮的籌備到宴會的每個細節,她都親力親為,不僅出資支持,還親自安排場地、設計菜單,甚至關心賓客的接待,事無巨細,皆處理得井然有序。她不僅是我們婚禮的最佳策畫者,更是我們人生道路上堅實的後盾。那一天,餐廳裡洋溢著親友的祝福與歡笑,溫馨與感動至今仍深深烙印在我心中,成為一生難忘的美好回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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