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
今年春節,為方便與在東岸的女兒們團聚過年,我們從洛杉磯飛到中西部的度假小屋。抵達後,外面的溫度竟是攝氏負二十二度,不由得思考,數千年前人類怎麼會到這麼冷的地方來居住呢?
數千年前的生活,無法想像,但數十年前的環境,倒可以問問爸爸。他說第一次冷得難熬的,是在五○年代初,他從廣州乘火車去北京讀大學。那時正值初春,明知天氣還冷,但沒料到會冷得如此厲害,才下火車,因皮靴不夠保暖,雙腳即被凍僵;身上的絨褲棉襖也不管用,冷得直哆嗦,放下行李馬上去買棉鞋、棉褲、棉帽、棉手套和口罩。
當年天寒地凍的北京,只有冷水供應。要喝熱水,如是家居,至少要有兩個煤炭爐;如是學生或幹部,倒還便利,院子裡有個大大的老虎灶,熱水整天燒著,只需有個熱水瓶,可免費供應。
洗澡就麻煩了,廣東人習慣一年四秊天天洗,在北京可不行,一個星期一次算勤了,因為去公共澡堂,是需花錢的。
回想小時在香港,家裡也只有冷自來水,沙發底永遠放著個洗面盆,每逢冬季,早晚洗臉都要媽媽燒壺熱水倒進去。洗頭洗澡更是大動作,要燒好幾壺熱水,倒進一個大大的膠盆裡,媽媽就用大毛巾把我全身裹得結結實實,只露出個頭,然後放在她腿上,一次又一次地,沖水、刷洗、沖水、再刷洗……,末了才把我放進大膠盆裡,比現在我為小狗們洗澡更麻煩。
我年少時身體虛弱,每天上學更大陣仗:棉質背心、羊毛內衣、襯衣、樽領衫、毛衣、棉衣,再加上校服、圍脖、帽子、手套,層層疊疊,走在街上,活像一團大棉被在滾動。
每晚睡覺時,鑽進被窩,有如鑽進冰庫,直打冷顫,要好一會才慢慢暖和下來。不過在被窩溫暖後,彷彿有層暖繭保護著,既舒服又有安全感,那是只有冬天才感受到的。
那一年初春,我們舉家移民美國中西部,沒幾天就下雪。那時我才十二歲,少見多怪,首次見到蓬鬆的白雪,樂得直在雪堆上打滾。
如果是大風雪,更是求之不得,就像香港的八號風球,「大風雪日」不用上學。不過在上學和放學前,也最怕大雪,因為要掃雪和剷雪,而且開車非常危險。
聽說最冷的一次,是在六年多前,因受北極渦旋效應,溫度驟降至攝氏零下四十多度,在大學讀書的女兒們都放兩天假。
九○年代初,我從紐約調回香港工作。香港的冬天比較溫暖舒適,無論辦公室、居所甚至五星級酒店,大多沒有中央暖氣,很多時候,感覺好像比北美的冬天還要冷。
後來搬到四季分明的日本,除了有中央暖氣,很多房子還有發暖的地板和馬桶坐板。洗澡尤為講究,每晚在臨睡前和淋浴後,我都學日本人坐在日式熱水池裡減壓,嚴寒時還去不同的露天風呂,在雪花飄飄中享受溫泉,或去世外桃源般的雪山滑雪,挑戰自我。今天的人們不但不再害怕寒冷,甚至期盼冬天的來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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