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支平衡，過完一生

我的黑人鄰居伯尼最近過世了，享壽八十歲。他中等身材，結實有力，出生在密西西比州，高中畢業後參軍，曾參加越戰，後來又在西德駐軍，是一名資深軍械士官。我們所在的華盛頓州普吉特海灣（Puget Sound）地區是美國幾個大型軍事基地之一，一九八○年代伯尼便是在這裡以二十年軍齡退役。

伯尼熱愛機械，退伍後選擇了園藝工作，他喜歡操作各種機械設備，如履帶翻土機、割草機、播種機等。二○○二年小區建成，伯尼用退伍軍人房貸買了有四間臥室的兩層樓新房。軍人房貸可以零首付購房，當時的三十年房貸利率約為百分之二點七五，房價二十二萬五千元，月供九百元左右；對他而言，每小時收費三十五美元以上的園藝工作，讓他的日子過得十分輕鬆。

我們二○○七年搬來小區，那時伯尼與第二任菲律賓裔妻子住在一起，兩人相處並不和睦，經常吵架。後來妻子走了，伯尼就一直一個人生活。

伯尼的車庫被當成生產資料的倉庫，車庫前跑道就成了停車場。他的一黑一紅兩部車很亮眼，黑車是凱迪拉克（Cadillac），看著伯尼的脖子戴著一條大的金鏈子，他倒車離去的神態，非常豪放；紅車是比較秀氣的BMW跑車，伯尼說：「你愛遛狗，我愛遛車。」當然，他的紅黑兩部車，有時也會輪番遛女郎。

跟伯尼說話時，必須吼著講，越南戰場震聾了他的耳朵，他可以若無其事地在發動機轟鳴聲中，一整天做他的草坪，身為鄰居的我們就苦不堪言了。

伯尼在二○○六年用房屋淨值貸款了十四萬，所謂房屋淨值貸款，就是銀行按現時市場評估價減去負債，再略打折扣放出貸款。倒推一下，應該是當年房屋市值評估為四十萬，減去他的二十二萬五千元原始貸款，已有十七萬五千元所謂淨值，再按八折放貸，手頭一下子多出十四萬現金，雖說每月還本付息多出六百元，兩項貸款加起來也不過一千五百元，他幫人家園子做個草坪，三、四天就能賺到了。

伯尼在去世前一年，趁房價高時又故技重演，貸出二十四萬。倒推一下，大致是市場評估價格六十八萬，減去原始購房貸款二十二萬五千元，減去二○○六年淨值貸款十四萬，房屋淨值為三十一萬五千元，按八折放貸，二十五萬二千元現金到手。這筆貸款的利息由於是美國高通膨時期，美聯儲一再加升利率，所以比較高，加上淨值貸款利率又高於傳統房屋抵押貸款，估計不下於年息百分之八，每月付本息一千八百元，按理說，這樣的高息貸款是很難拿來投資賺到利潤，估計都是用於消費支出了。

伯尼生前最後幾年還是需要照顧的，他的園藝卡車早已不見了，出門靠到府服務的客車載送，他鼻子罩著氧氣，使用電動輪椅，家政公司也不時派人服務，需要不少開銷，伯尼知道自己時日不多，只想花錢買方便。

再說伯尼子女賣房，掛牌六十八萬，不還價，不修繕，就按房屋現狀出售，這些限定條件清楚地顯示在出售告示中。賣房的那段日子裡，經常看見伯尼子女們輪番來到他的房子，一批批園藝機械被人拉走了，他的黑色凱迪拉克是被大兒子開走，精美鮮紅的BMW跑車則被小女兒開走。

房屋市場似乎仍然火熱，房子掛牌不到一個月就賣出去了。我替伯尼算了算，仲介費百分之五，出售雜費約為百分之三，這樣六十八萬售房款到手是六十二萬五千元。房子出售，銀行優先結清貸款，三次房貸累計六十萬五千元，還完貸款，僅剩兩萬元，六個子女各得三千三百三十三元。呵！這是老伯尼的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