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雨不浪漫（下）

是臭鼬，北美臭鼬個性氣質有點像是老家人口中的黃鼠狼，只不過穿上了黑白相間絨衣。這兩種奇特的生物都可以在危急的關頭，噴射出看家本領的氣味，臭名昭著的臭。當周曉雨後知後覺分辨出不明野生動物的品種的時候，自己也被浸染了。臭鼬的臭味，是周曉雨一直風聞而從未領教的氣味，說不清、道不明，那是一種怎樣的臭？

現在周曉雨可以說清傳說中的臭了：低沉的、濃郁的、隨處飄散的。總之，那種味道直接把你的鼻子征服，以至於失靈，再也聞不到身外任何的氣味，除了這一種。

「什麼怪味？」「臭死了！」當周曉雨高一腳低一腳返回露營地的時候，如影隨形的也有此種氣味。躲在帳篷中的一行人立即被這種奇異的臭味炸開鍋，連睡著的人也無一例外被熏醒。駐紮在鄰處正三五成群抽菸聊天的一行美國人也明察秋毫，當機立斷遷移。其中一個還發出怪聲怪氣地大叫：「夥計，你們在嗑藥嗎？什麼毒品這麼有勁兒？」

為了驅趕這種「把活人熏死、把死人熏活」的重量級臭味，一行人七嘴八舌出主意，忙得周曉雨恨不得七手八腳：用瓶裝水、用沙土、用啤酒、用風油精，把手頭所有能夠用上的資源都使用了，周曉雨還是和臭鼬的味道不離不棄。

衣服、褲子可以撕破丟棄，但是皮膚血肉總不能夠撕去吧！周曉雨羞愧難當，那一刻，如果有個泥塘在跟前，周曉雨也會毫不猶豫地跳進去，或者，萬丈深淵也可以。搞笑的是，這個城市名字就叫做棕櫚泉，高大的熱帶樹木棕櫚樹隨處可見，可明明就是沙漠，哪裡有泉水？

黎明來臨，晨曦顯現，沙漠中塵土飛揚的小路上，只有周曉雨一個人在行走，破衣爛衫的，背著雙肩包，像極了這裡每個城市中心地帶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他執意讓那些男男女女開著自己的汽車返回，而自己去乘坐長途客車「灰狗」。從無人居住的沙漠區步行到最近的灰狗車站，有兩個小時的行程，周曉雨走得不緊不慢，卻走了兩天時間。即使沿途熱心的車輛邀請搭載，也被他微笑著一一拒絕。周曉雨知道，其實這裡的流星雨是要下兩天的，每一年，連續兩天的夜晚，都可以看到。只是那些提前撤退的人不知道，包括陳星。所以她才那麼在乎地去數流星雨，以為幾十年才得一遇。

一同去看流星雨的那些人不知道周曉雨到達學校的具體歸期，也許是忙碌中忘記了，也許原本他就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只是幾天之後，看到中文論壇上那一篇上了首頁的文章〈流星夜約會臭鼬〉的調侃小文，很多人才恍然大悟，那個活躍網路名氣頗大的「閃閃流星」，原來就是平日沉默寡言、貌不出眾的猥瑣男周曉雨。

陳星得知這一信息的時候，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如水。只是看到周曉雨文中用調侃的語言訴說著「老子正在放水，不知他媽的哪個貨打的燈」的時候，嘴角不由自主翹動起來，不是往上的笑，而是往下的哭，她流淚了。那個「他媽的哪個貨」就是她，她打著自己那個強光的手電筒，跟隨著前行，只是為了給深夜中蹣跚的周曉雨照明，無意中導致了臭鼬的攻擊事件，還有之後的一系列事件，最終扼殺了有預謀的浪漫之夜。

陳星一直知道現實中的周曉雨就是網路上的「閃閃流星」，從他發布在網路上文字的蛛絲馬跡中，她以科研的嚴謹精神，早已在心中揭祕了這個事實。只是，陳星沒有說破，她又重新搜尋到他在網路上的歷史留言，昭示網民以及以為不知道自己身分的陳星這個最浪漫的事：

愛她，就帶她去看流星雨。

在流星雨顯現的時候，許個心願，願望就一定會實現。

流星雨隕落在地上，就有一個愛在世間萌發。

數到一百個流星雨，心願就圓滿得百分百。

其實，陳星是在盡心盡力實踐著周曉雨的浪漫，他規劃中的浪漫。同行的所有人，只有她在堅持和值守。當她執著地數到一百顆流星的時候，想要揭開那個自己已知的謎底，避開同行的眾人，等待著他笨拙地表白。可是，被一隻突如其來的臭鼬誤打誤撞，引發了最終的臭案。

周曉雨一直沒有在實驗室出現，也許兩周之後，等到臭鼬的味道最終消散，他才現身？假期中，陳星還是每一天都雷打不動地去實驗室加班，沒人知道她是在等待著他。陳星最終等到的卻是周曉雨延期畢業的消息，他已經在緬因州找到了一個實驗室工作。緬因州很遙遠，和加州在美國地圖上幾乎是對角線的位置。為何跑得這麼遠？學校裡的中國留學生中有一種傳說，周曉雨是為了躲避這個臭名昭著的綽號，因為認識他的人已經不叫他的名字，而喊他「臭鼬周」。

第二年，沙漠中，棕櫚泉的夜空下，一個眼鏡女孩在一絲不苟地數著流星雨：「一、二、三、四──」煙花一樣燦爛的流星，穿透金絲邊的眼鏡，隕落在她同樣閃亮的眼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