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的相簿(二四)
我恪守了諾言。第二天看見王向東他們,我什麼也沒說。後來,全國人民都傳達了,我站在教室外邊,看到很多人在聽報告,我也沒提起過。對我來說,祕密就是祕密。我看到有人蹬著梯子,將林彪的相片拿下來,扔在地上。我的祕密已經過期,但並不影響我一直保存著它。就像在後來生活中的很多祕密。我是個能藏東西的人。
我一直記得父母那瞬間的和諧,記得爸爸站在馬路邊上,和媽媽站在一起,他們在笑。在父親去世之後,有一次我帶媽媽去舅舅家。媽媽的哥哥、姊姊都在。舅媽說年輕時我的父母吵架的事情,媽媽馬上說:誰說的,沒有。我想這樣的事情大概很傷媽媽的自尊心。但後來,我發現並不只如此。媽媽的內心,大概淡忘了許多不快,只記得快樂的事情了。
我依然抓小魚、挖野草,過著農村孩子的所有快樂和煩惱。我的頭髮厚重而茂密,就像一片雜草,每天早起,如果有時間,媽媽會給我編辮子,沒時間,我就披著一頭散髮上學。媽媽不只一次說:剪個短髮吧!我都拒絕了。
我開始自己梳辮子。我能梳那種反辮子,就是七扭八歪的樣子。夏天我穿一件粉紅色帶黃花的小襯衫。上課時我坐在教室裡,老師講完三年級的課,讓我們寫生字,然後去講五年級的課。我就轉一下身,跟著老師的課走,像一棵向日葵。
弟弟的出生,是一個意外。但這並不影響我的媽媽在七十多歲之後,對我說:再生個小孩吧,你看我四十多歲生的弟弟,現在全靠他了。
我沒有生,我沒有孩子。我缺乏媽媽那樣的勇氣。媽媽到八十歲時,人開始有點糊塗了,還是會對廖小三說:去給我交黨費,我已經好久沒交黨費了。
我對她的生活沒辦法評論。廖小三說,媽不需要我們。她有自己的理想。(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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