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名溺水者(一二)
她等得焦心,想偷偷走掉,又擔心路途遙遠,回不了家。
一大片待平整的地塊,坑窪不平,一望無際。大概又是某項待規劃的工程的前身。未來某天,他們會將這深淵徹底填平,讓上面長出高樓大廈,長出熟悉而不諳世事的風景,吸引一無所知者前來參觀。
這些年,她一直無法忘記那個夏日午後的電話鈴聲。她在大汗淋漓的睡夢中遭猛獸合圍時,床頭櫃上的手機驟然響起。她從床上跳起,想要將它馴服,姨媽的哭聲像乍響的驚雷,毫不設防地衝進她的耳膜裡。
她以為母親出事了,車禍?工傷?還是急症發作?姨媽卻說:你爸被害了。聽到「被害」兩字,她腦袋一轟,餘下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
後來很多年裡,沒人告訴她父親是怎麼沒的,自己掉進去,還是野泳時被莫名之物拖拽下水?好像,時過境遷後,任何關於死者的提問都是打擾和不敬。她不得不遵守這項不成文的規定。
有一年除夕,她回到母親家中,新舊時光交替的夜裡,兩人躺在床上,聽著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就像往事在離開和抵達之間不斷切換。她問母親父親是怎麼沒的,母親先是愣怔了幾秒鐘,繼而手腳抵著被子號啕大哭。
她寧願那是意外。雨天釣魚,不小心滑進去。或游泳時肌肉痙攣,再也沒能爬上來。那都是可能的。要怪只能怪水庫的水太深,要怪只能怪那個人救援不力。母親對叔叔的態度,也讓她不得不接受其中的暗示,不然,他的逃離又該如何解釋?
此刻,叔叔在長滿雜草的坑道上走來走去,連呼神奇,說照這樣發展下去,連填海都很容易。(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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