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女工作守則（一）

在沒有進入大學之前，黃啟中一直把大學看得很神聖。

黃啟中到學校報到那天，正好是老趙老婆抓姦，兩個女人在食堂大打出手。黃啟中穿著一身藏藍色西服，用根麻繩綑著行李捲，優哉游哉地走在小橋流水的校園裡。這身西服是父母託人從鎮上買的，花了家裡整整三百斤包穀的錢。黃啟中很小心地穿著它，有一點灰塵都要吐點口水輕輕擦掉。報完到，黃啟中捏著剛發的飯卡，高高興興地來到食堂吃飯。

母親為兒子準備了一只碩大無朋的海碗。黃啟中看著這只海碗，就好像回到了家一般，渾身上下洋溢著歡快的喜悅。他打了滿滿一碗紅燒肉，正準備找地方坐下，突然憑空飛來一只女人的高跟鞋，畫著弧線、帶著呼嘯，結結實實地砸落在海碗裡。海碗發出「噹噹」的悶響聲，髒泥頓時污染了菜肴。黃啟中心疼得臉都歪了，哆哆嗦嗦地把鞋從碗裡拿出，再用筷子把沾滿了污泥的肉塊挑揀出來，四處張望哪裡有水管可供沖洗。突然憑空響起了謾罵，夾雜著女人的尖叫聲。

黃啟中踮起腳尖，看到一個中年女人光著腳，騎在年輕女人身上，惡狠狠地劈劈啪啪抽打耳光。年輕女人是林婉，她身材瘦削，臉上已經遍布指印，殷紅一片，顯然是吃了大虧。

林婉幾次掙扎，都被按住雙手動彈不得，哭著喊：「你都和趙老師離婚了……」

老趙老婆眼睛都血紅了，哆哆嗦嗦指著旁邊顫慄如篩糠的老趙。虐打持續了十來分鐘，林婉索性放棄了反抗，像布偶般任她摔來打去。

老趙在旁邊虛弱地跳腳抗議：「你這成什麼樣子、你這成什麼樣子，你這不成個樣子啊！」

林婉閉上眼睛，一顆大大的晶瑩淚珠從眼角滑落，淚水裡充滿了不甘、委屈和憤懣。黃啟中義憤填膺，上前拉住老趙老婆，硬拽了起來。林婉踉蹌著掙扎起身，跌跌撞撞向外走。老趙老婆在後面猛地狠推一把，林婉慘叫一聲向前撲倒，摔在黃啟中的紅燒肉裡，整個人帶著碗砸在地上，「匡噹」一聲，海碗碎了。

黃啟中心疼得彎腰去撿海碗的碎片，怎麼工作第一天就把飯碗砸了呢？這可不是個什麼好兆頭！黃啟中哆哆嗦嗦地撿拾碎片，想找個鋦碗的師傅再修補起來。兩個女人就在他的頭頂上爭吵推搡，沒多久林婉又被老趙老婆強行按倒在地上。黃啟中眼看見幾塊碎片扎進林婉的大腿，鮮血不斷溢出，老趙老婆卻沒有任何罷手的意思。

黃啟中起身狠狠地推開老趙老婆，斥責道：「人都打了、碗都砸了，你還想乍的！」

老趙老婆眼裡幾乎噴出火來，向前一步，張牙舞爪朝著黃啟中衝過來。正在手足無措時，華悅像是俠女一般從天而降，死死地抱住老趙老婆。老趙老婆尖叫著要掙脫，華悅施展開東北姑娘的健壯身板牢牢箍住她，又指著眾人罵道：

「自家老師被人欺負了，你們不動手就算了，還在這兒看熱鬧！快把林老師抬回去！」

學生們一哄而散，只留下黃啟中一人。黃啟中左右看看，只好背著林婉從食堂出來。林婉掩面而泣，哭聲越來越大。黃啟中感到帶著徹骨涼意的淚水流到脖子上，一點點向下頜處匯聚。林婉身體輕輕的、軟軟的，披肩長髮垂下來，搔得黃啟中面部、頸部發癢，癢絲絲的感覺一直擴散到全身各處。

這是黃啟中頭一次和如此靚麗的美女近距離接觸，不由得心臟狂跳不止。在生命的前二十年中，黃啟中接觸最多的是山溝裡那些憨厚的婆姨。她們身材健碩、膀大臀圓，背著、抱著幾個娃娃，再扛上一袋糧食，在大山之間奔走呼號如履平地。只要一見面，婆姨們就喜歡用骯髒不堪的手掌，在黃啟中頭上、臉上、屁股上揉來搓去，大聲問黃啟中母親：

「都這大了，用不用留意個媳婦？」

母親一臉諂笑地連連點頭，恨鐵不成鋼地說：能有個媳婦就不錯了，你還想要個天仙不成！這些年計畫生育殺了那麼多女娃娃，造孽啊！生男生女本是菩薩算計好的，紅繩都繫在了兩人腿上才能投胎。十八年後討不到老婆的時候，這些人就知道什麼是報應了！

母親這句話很快就應驗了。黃啟中上高中的時候，鄉村的彩禮錢已經漲到了二十萬。更加讓人恐懼的是，就算是二十萬的彩禮錢，也根本找不到女人。十里八鄉本來就不多的女孩子們，幾乎都進了城，沒人願意留在這窮鄉僻壤。

母親哭著對黃啟中說：「娃子啊，娘怕是沒能耐給你娶媳婦啦！你要是自己沒本事，咱老黃家可就絕後啦！」

山裡的老師淳樸，他們鼓勵學生的口號也很實在：「咱大山裡的男女比例是3:1，你們要是不好好學習，將來就是那個2，娶不到媳婦的2。」

黃啟中咬緊牙關拚命讀書，他披荊斬棘、過關斬將，歷盡千辛萬苦。終於考上了名牌大學計算機專業。進入大學後黃啟中才發現，在這個典型的理工科專業中，男女比例已經到了5:3。他還是那個娶不到媳婦的「2」，而且是更加悲慘的「2」。

看著大學裡成雙入對的戀人們，黃啟中和宿舍裡的幾個大老爺們眼紅臉熱心跳不止。他其實很不挑，對象只要是個不缺胳膊少腿的女人就好，但就這樣的微薄願望，也被懸殊的男女比例徹底沖垮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