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打出沖繩牌 一窺通州埋藏的琉球傷痛史

在中美關係緊繃、中日關係也在風雨中前行之際，日本沖繩縣知事玉城丹尼在北京、福州的祭拜動作，讓部分「仇日」的中國人也不免動容，但不可避免地仍被一些媒體染上了政治色彩，稱中國打出了「沖繩牌」。無論如何，慎終追遠，仍是各自的傳統倫理價值。

日本沖繩縣知事玉城丹尼近日隨團訪華，分別到北京市通州區張家灣的琉球國人墓地遺址，以及埋葬明清時期於福州去世的琉球水手和留學生墓地拜祭，讓許多中國人不解。直到官媒「歷史教學」一番，才恍然大悟背後有著一段「傷痛史」。不少民眾直呼，沖繩人都如此重視與華連結，而琉球人在中國墓地卻如此寒酸，沖繩知事還得蹲著祭拜，「太淒涼了，重修一下吧」。

明清朝貢 必經通州

北京日報報導，玉城丹尼所去的位於北京市通州區張家灣的琉球國人墓地遺址，是一處冷僻的遺址，就算是當地人，知道的也不算多。原因要溯自600多年前的明清時期，當時是古代東亞朝貢關係史上最後一個高潮時期，琉球王國便是其中之一，雙方關係始於洪武5年（1372年），持續到1875年7月日本令琉球斷絕與清朝的朝貢和冊封關係為止，前後長達500年。

在五個世紀的歷史長河中，明清的冊封使臣、閩人36姓及其後裔與琉球的貢使、留學生等，往來不絕穿梭兩國。以地緣來說，從南方來的琉球、安南、日本等諸國使臣進京要經過通州，所有進貢物也要在張家灣卸下，由陸路運往京城；使臣完成任務後離京，還是由陸路經潞河驛，到張家灣上船，沿運河南下。

嘉靖40年（1561年），明朝官員郭汝霖也是從張家灣碼頭上船，經運河南行。據史料記載：「（琉球國）國王尚清薨，遣使告哀。」明世宗派郭汝霖為正使冊封琉球，率領500人龐大使團出使琉球。經過近一年海上航行，第二年夏天抵達琉球國，郭汝霖「（6月）初二十九日，乃行封王禮」完成使命後，於第三年回朝復命。

報導指出，在當時更普遍的情況是琉球國人來明朝，其中包括了琉球國的官員、留學生、商賈等，有一部分人永遠留在了中國，從現存琉球國人墓地來看，主要有「福州的倉山白泉庵」、「北京通州張家灣」、 「福州至北京的官路上」與「中國東南沿海地區」等四大區域。

葬有林世功 死諫護琉球

通州張家灣琉球國人墓地上的葬者，主要是使臣和留學生。據專家考證，至少有楊聯桂、梁允治、蔡宏訓、程允升、夏瑞龍、鄭國觀、金型、鄭孝思、王大業、林世功等十多位墓主人，最廣為人知的是林世功。

林世功出生於琉球國久米村，是明太祖洪武年間福建移民林喜的後裔，自幼學習漢語、漢文，同治8年（1869年）入學國子監，同治12年（1873年）學成歸國。1875年，日本強迫琉球斷絕與中國的宗藩關係，琉球國國王尚泰派紫巾官向德宏祕密出使中國，林世功隨同，但清政府自顧不暇，光緒5年（1879年）4月，日本強行占領琉球國土。

同年10月19日，林世功一行向清廷上表，懇請清廷出面與日本交涉，恢復琉球國。清廷只將此事交由李鴻章與日本談判。日本提出「分島改約案」，即將琉球南部的先島群島給中國作為交換，中國修改「中日修好條規」，給予日本片面最惠國待遇。清政府有意接受，林世功於光緒6年（1880年）9月28日向清廷遞交請願書，主張恢復琉球全境未果，決定以死殉國。

同年11月20日，林世功自殺前，以個人名義向總理衙門呈遞了一封請願書寫道：「……敝國慘遭日人益肆鴟張，一則宗社成墟，二則國王、世子見執東行，繼則百姓受其暴虐。……惟有以死泣請王爺暨大人俯準，據情具題，傳召駐京倭使，諭之以大義，威之以聲靈，妥為籌辦，還我君王，復我國都，以全臣節，則功雖死無憾矣！」

林世功之死，讓慈禧太后嘆道：「此誠忠臣也！實屬可憫。」最後賜銀200兩，將其安葬於通州張家灣琉球國人墓園。

琉球國後裔 尋訪張家灣

通州張家灣的琉球國人墓園，如今已不復存在。但仍有琉球國人後裔多次到訪張家灣尋訪遺跡。2023年7月4日，來訪的沖繩知事玉城丹尼在此為先輩亡靈奉上祭祀用品，雙手合十。玉城丹尼說，他祭拜時遵循的是琉球習俗，所用的香也是中國傳過去的。通州區博物館向玉城丹尼贈送了琉球人王大業墓碑拓片，這是曾經的張家灣琉球國人墓地僅存的遺蹟之一。

中國歷史學者指出，琉球國曾作為主權國家存在以及它被日本非法吞併的歷史經緯十分清楚。1879年前的琉球是獨立王國，明朝以後，琉球王國新王繼位要接受中國皇帝的冊封，琉球官方紀年採用中國皇帝年號，官方紀錄採用漢文等皆足以證明。即使日本趁中國弱亂之際，強行宣布廢除琉球國，改為沖繩縣，清政府未能出手援助，但也從未承認日本對琉球的吞併。

此後近百年，由於國際形勢變化，琉球的歸屬和地位問題變得更加複雜。1972年，美國將代管的琉球行政管理權交給日本，但也未涉及主權。1972年後日本將琉球改沖繩縣。

福州柔遠驛 使節多停留 

至於玉城丹尼去福州祭拜，據報導，明朝時，琉球使節就都會在福州進貢廠柔遠驛停留，但柔遠驛在清朝三藩之亂時被破壞，康熙皇帝下令重建，此後，柔遠驛恢復了接待琉球國赴華朝貢賓客和商人的功能。1981年，那霸與福州成為友好城市。雙方締結友好省縣迄今已20多年，福州一直保存如琉球墓、琉球館等有琉球人的痕跡。

7月6日，玉城丹尼前往福州訪問，在福州參觀了埋葬著明清兩代在福州去世的琉球商人、船員和留學生等的琉球墓園，以及接待琉球貢使的柔遠驛，並在與福建省委書記周祖翼會見時，回應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講話，稱「有責任進一步持續交流」。而此前在今年4月，沖繩縣成立了地域外交室，此番玉城丹尼訪華便是其中一環。

不過，隨著玉城丹尼前往祭拜，位於北京市郊外的「琉球國墓地」遺址曝光，被大批網民批評「太簡陋」、「太寒酸」、「感覺像昨晚上釘上去的」，指玉城丹尼很慎重地來通州以沖繩特有方式祭奠先祖，現有遺址卻看來如此「淒涼」，呼籲官方儘速修繕，讓更多琉球國的後代能來北京、通州緬懷歷史，當然也能促進兩地的進一步交流，「重寫歷史」。

美軍後代 日沖繩知事在中「出圈」

隨著一張張虔誠祭拜長眠於北京、福州的琉球國墓地遺址祖先的照片曝光，隨團訪華的日本沖繩縣知事玉城丹尼數度登上微博熱搜，在中國「出圈」。某些媒體攻擊玉城丹尼，說他「被中國利用」，但中國官媒環球時報引述熟悉玉城丹尼的人士說，沖繩民眾渴望和平，不存在被誰利用一說，玉城丹尼此行重溫了沖繩和中國悠久的交往史，也希望今後能創造更深入的交流機會。

環球時報報導，玉城丹尼出生於1959年，沖繩被美軍占領之際，他的父親是一名駐沖繩美軍士兵，母親是沖繩本地人，父親在他出生前就離開沖繩，母親為他取名為「丹尼斯」，希望他將來去美國與父親團聚，但最終未能成行。母親因外出工作將他寄養在養母家，10歲重回生母身邊，正式改名「玉城康裕」，童年暱稱「丹尼」則沿用至今。

高中畢業後，玉城丹尼「讓別人幸福」的想法愈發強烈，背井離鄉進入東京的上智社會福祉專科學校。畢業後回到家鄉，從事過社會福利、內裝工程、音樂經理等工作，還當過12年的電台主持人，2002年以史上最高票數當選沖繩市議會議員，展開從政生涯。

多名與玉城丹尼接觸過的沖繩民眾對他的評價是「平易近人」、「沒有架子」，環球時報記者告訴他後續會將他的訪華行程拍成「在中國尋找琉球遺跡」系列節目，玉城丹尼露出開心的神情，雙手合十說「非常感謝！」。

在玉城丹尼到北京祭祖時，某些媒體攻擊他「被中國利用」。但熟悉玉城丹尼的人士說，沖繩民眾渴望和平，不存在被誰利用一說。玉城丹尼正是帶著這樣的願望訪問中國的，重溫沖繩和中國之間悠久的交往史，為今後更深入的交流創造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