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的齊邦媛

齊邦媛老師於2000年時參加過海外華人女作家協會的年會，那時於梨華剛剛發表一部小說《小三子，回家吧》，在世界日報連載。於梨華說是為女性的訴求而寫，把女性意識融入小說中。但小說中有許多性騷擾、性凌虐的情節，還有許多性器官的描述，在會中引起熱烈討論。文友們問齊邦媛老師對此有何意見。齊老師幽默地回答：「其實在小說裡，身體的每個器官應該平均被描述，寫寫眼睛，寫寫耳朵。」引起哄堂大笑，齊老師用幽默化解了當場的尷尬。

大家都喜歡齊老師平易近人、風趣幽默，她的學識淵博又風格優雅，常有自己獨特的見解，並經常穿著端莊的旗袍，樣式大方剪裁合宜，好像是從「民國」走出來的人。大家圍著她聊天，她時不時冒出機智小幽默，讓現場笑聲不斷，常把「我很快樂」掛在嘴邊。對於文學，齊老師有一股強烈的使命感，當天她還送我一本她翻譯成英文的《千江有水千江月》，蕭麗紅寫的暢銷華語世界三十年的小說，她認為這部明朗、清雅、高潔的古典詩意小說，值得介紹給外國人讀。齊老師任中華民國筆會英文季刊（The Chinese PEN）總編輯十年，成為打開台灣文學能見度的推手，將台灣具代表性的文學作品英譯推介至西方世界。

有幾位女作家被稱之為「先生」，林海音是其中一人，學生也恭稱齊邦媛教授為「齊先生」。齊老師有一些很有意思的小小的堅持，例如她從不用中文罵人，即使很生氣也不用，說是不願褻瀆母語的高貴。在她眼裡，大家都是小孩，即使四、五十歲了，她還稱人家孩子。齊老師說，她用文學的力量締造理想的晚年生活，從沒想過自己已經活了這麼久。養生村的老人看她在餐廳看書，探頭一望：「哎喲，你還看英文？」以為是她裝樣子，不知道她是台大外文系的教授。談到生死，齊老師從容豁達，她不諱言自己曾經抱著「等死」的心態，「等也不死，很麻煩，就不等吧。」她幽默地說心境一轉，「不等」讓她打開另一個世界。她嚴肅看待文學，也堅強面對生命。

她經歷多災多難的一生，卻是一個快樂進取的人，教了三十幾年書，在八十一歲開始撰寫《巨流河》，寫了五年，這部以生命眼淚書寫、如史詩般波瀾壯闊的巨著橫空出世，不僅是作者的傳記，更是一個時代的縮影，流淌在華人心底的文化血脈。她說：「我的人生無大怒也無大樂，就像沖進啞口海的巨流，早就消了音，尤其寫完《巨流河》，那種滿足很平靜。」

齊老師一生春風化雨，作育英才無數，許多學生記得當年在台大外文系上她的課時，親身體驗她上課的幽默口吻，底下是一片笑倒的學生。我有位朋友曾經是齊老師的學生，她讀台大外文系時，第一天上課，老師要大家交一篇介紹自己的文章”Story about myself”。考卷發回來，每個人題目前面都有一個A，大家都高興得不得了，以為第一次寫英文作文就得A，後來才弄清楚，原來是齊老師改正他們的文法，為他們在文章前加上了冠詞A。（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