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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亡的俄羅斯家族——走訪中俄邊境室韋村(上)

上世紀三○年代典型的華俄家庭的照片。(圖片提供∕何杰)
上世紀三○年代典型的華俄家庭的照片。(圖片提供∕何杰)

在無數的中國邊境村落中,室韋是一個非常獨特的存在。它是中國和俄羅斯交界邊境上,額爾古納河邊,一座寧靜的邊境小鎮。

當年,它那一座座用原木搭建的俄式木刻楞建築,像童話中的小屋,靜靜散落在開滿野花的遙遠邊陲土地上,任由時間的雨水沖刷、風雪掩埋。但只要屋頂煙囪的炊煙一升起來,就是一個個溫暖的家,滿是遙遠的鄉愁。

中俄之間的界河——額爾古納河,在室韋鎮的東北方向,拐了一個彎,浩浩蕩蕩地橫流過來,經過室韋鎮的前方,捲著漩渦,打著呼嘯,向西南方滔滔流去,不舍晝夜。

河對岸,是綿延起伏的俄羅斯莽原,雖然對面也有一個小村莊,但是,大半天看不見一個人影,只有一條孤獨的公路,伸向天地相接的遠方。偶爾有一輛老舊的汽車,顛顛簸簸地經過,越開越遠,最後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天盡頭。

河流的東南、西南向,是中國的國土,大片大片的白樺樹,草地上開滿金盞菊和紫色桔梗花,綠草蔓延到天涯。

鎮上,上百幢木刻楞房子,全是用水桶粗的原木經過砍鑿,一棵摞著一棵搭建起來的,紅色的瓦屋頂,粗獷的圓木結構。每家每戶的屋前,用整條樹木搭成的圍欄,將一座座小房子圍成一座座獨立的院落。院落的一角,有堆得高高的劈柴柈子,人們用這柴火做飯、燒炕、取暖。花奶牛和奶山羊,在院子前的草地上靜靜吃草,幾隻大公雞圍著一株開得嬌豔奪目的美人蕉,追來追去。

黃昏時節,你會在鎮子的街上,遇見一輛拉水的馬車,響著鈴鐺走過,馬蹄聲舒緩而悠閒,馬車夫頂著一頭金髮、高高的眉弓下,一雙略帶羞怯的藍眼睛看著你,遠遠地見人來,吆喝著牲口,給你讓路。

三十年前的室韋小鎮,遠遠看去,像一個童話世界。靠近它,走進去,就會發現,這裡有無數的人間傳奇和故國往事。

一次不尋常的田野調查

當年去室韋,是三十年前的1994年夏天。

那時我還在北京大學中文系讀研究生,學的專業是中國民間文學和民俗學。這是北大中文系歷史悠久的專業,它源自1920年代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導師劉半農、沈尹默、錢玄同、沈兼士、周作人等發起的向全國徵集近世歌謠號召。他們認為歌謠可以反映歷史,反映風土人情,是民俗學上的重要資料。

一百多年過去了,北京大學中文系至今仍然沿襲這一傳統,文學專業本科生的畢業實習,就是到選定的地區做民間文學和民俗學的調查。由民間文學教研室來主導,我作為本專業的研究生,得以出任助教,協助老師帶隊實習。

當年我們選擇的實習地點是東北的鄂倫春旗。那是一個一直還保持著狩獵傳統的少數民族,總人口不到一萬人。截至當年,那是中國唯一可以合法持槍的民族。1950年代以前,鄂倫春人一直還住在森林裡,過著原始的集體狩獵生活,住著樺樹皮搭建的尖頂棚屋(當地叫做撮羅子,也叫斜人柱),用東北的紅松製作獨木舟,在水面上飛速的滑行捕魚。用鹿皮、麅子皮做禦寒的衣服。生病的時候,會讓薩滿跳神驅鬼。所有的這一切,對於我們這些一直在漢族農耕地區長大、從學校到學校的年輕大學生來說,全是充滿驚喜的發現。

本科生實習結束以後,就地解散。導師帶著我們幾位研究生繼續前行,考察當地的薩滿文化和奧魯古雅養馴鹿的鄂溫克人。中間,我們還想著去北極村去看看。但時間有點來不及,最後我們去了室韋。

暮色中的室韋

抵達室韋的時候,天近黃昏。我們走下車子,發現剛才下過一場大雨。

天空中,烏雲還在翻騰,夕陽正極不情願地向俄羅斯那邊蒼茫草原地平線下沉沒。透過清新濕潤的空氣,看到河對岸,遼遠的俄羅斯土地,金色晚霞照射的牧場上,荒無人煙。河邊的草地上,幾匹棗紅色的駿馬,在悠悠地吃著草。晚霞的光影透射到牠們身上,鑲出閃亮的金邊。

最後幾分鐘的夕陽,染紅了大半邊天空,把空氣都映得紅光煥發,山巒、樹木和房屋,都籠罩在一派溫柔的暮色裡。透明的空氣中,彷彿有隱隱的銅號吹奏的遼闊旋律傳來,那震人心魄的美,至今讓我想起來,依然熱血沸騰。

當天晚上,我們住在鎮上的小賓館裡。那是九○年代初,中國這邊,經濟還沒有起飛,人們還在封閉貧困中生活。對岸,前蘇聯剛剛瓦解,所在之地又是俄羅斯的遠東地區,處於經濟極度不發達的地方。所以賓館裡的電視機收不到什麼頻道,螢幕上滿是雪花。偶爾有一個說俄語的頻道被掃描到,但是我們一句聽不懂,影像也是時有時無,上竄下跳,閃閃爍爍。

於是,就起身趴在窗前,看天邊一輪大大的月亮,從遙遠的草原上升起來。天似穹廬,覆蓋四野,月華流照,銀輝滿地。天上因月明而稀疏的星辰閃著幽藍的亮光,大地一片寂靜。

和今天已經成為網紅打卡地、旅遊名鎮的室韋不同,三十多年前的室韋,地處遙遠邊陲,還不為人所知。突然來了一群北大的教授學生,當地人都很好奇。來之前,我們已經和當地教育局、文化局的負責人電話聯繫過,所以,第二天一大早,鄉長就趕過來。

經他介紹,我們才知道,這室韋鎮是中國東北地區最有特色的一個俄羅斯民族小鎮,以華俄後裔聚集而久負盛名。它附近的幾個鄉鎮都分布著不少俄羅斯族家庭,大多是華俄後裔。民族風情獨特。

導師說,我們來室韋主要是想看看,在這樣一個文化懸殊如此之大的民族聚居的地方,過去一百多年裡,大家在生活方式、習俗、信仰方面,如何相互影響。

鎮長把我們交給文化站站長和婦女主任,讓他們帶著我們去走訪。經過文化站長的介紹,我們知道,上世紀二○年代,俄羅斯帝國經過「十月革命」之後,由蘇維埃贏得政權,建立了血腥的紅色恐怖極權政治,先是將俄國沙皇尼古拉二世一家七口全部殺光,四位俄羅斯皇室公主都在十七歲到二十二歲的花樣年華,小皇子僅僅十三歲,無一倖免。接下來歷時多年的「肅反運動」,對代表舊時代勢力的王公、貴族、農場主、還有大量的知識分子,施行無差別的「清洗」。有的是直接槍決,有的是流放到遠東的苦寒之地,採煤開礦,做苦力。

於是,一場慘烈的大逃亡在俄羅斯大地上演。那些有門路的,逃到歐美國家;沒有門路的,或者原本居住在遠東地區的,只好想方設法逃往中國各地,當年的哈爾濱、上海、長春、吉林、大連等地,都有大量逃亡而來的俄羅斯人。還有一部分社會層級不高的烏克蘭、白俄後裔,他們逃無可逃,只能選擇在冬天零下四十度中蘇界河額爾古納河結上堅冰之後,拖家帶口,帶著家當細軟,一路穿越蒙古高原,越過邊境,來到當時由中華民國政府控制的內蒙古求生。

一開始,流亡的俄羅斯人只想臨時安頓一陣子,待到局勢好轉,再重返故國。但是隨著邊境的封鎖,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蘇聯的政治局勢愈發地惡化,他們再也不可能回到俄羅斯了。一轉眼,已是七十多年過去。

七十年多年裡,他們只好接受流亡的命運,於是,一代一代人,在這裡落戶、安家,娶妻、嫁人、生子,繁衍生息。第二代、第三代,乃至第四代都出生了。他們的戶口本上,國籍是中國籍,民族一欄寫的是俄羅斯族。

走在室韋小鎮的街道上,隨處可見金髮碧眼、高鼻梁的男人或女人,但是他們卻說著一口帶著河北或山東口音的東北話,讓人感覺非常詫異。

原來,這些從俄羅斯逃到中國來的家庭,男人並不多。大部分是女性。年輕的女孩們到了結婚年齡,並沒有同族的男子可以通婚,只能選擇那些從山東、河北闖關東,到達本地的漢族農民結婚。

這些農民大部分是在老家活不下去,逃荒而來的,多數只會種地,也有一些會點手藝,會修房建屋、製磚做瓦,是木匠鐵匠泥水匠等,基本都是文盲。相較之下,這些俄羅斯族女子大多受過良好教育。可是,在那兵荒馬亂的歲月裡,這些文化差別不重要了,大家只有一個選擇,活下來。

他們結合生下的二代、三代,被稱為華俄後裔。當地的漢族和蒙古族,背地裡把他們叫「二毛子」。因為當地中國人把俄羅斯人叫老毛子,所以把這些二代稱之為二毛子。當然,這是一種很不禮貌、帶有很強侮辱性的稱呼。有教養的人,絕不會當面這麼稱呼對方。如果當面這樣冒犯,很可能引發激烈的肢體衝突。(上)(寄自北京)

白樺林。(圖片提供∕何杰)
白樺林。(圖片提供∕何杰)
2020年前後的室韋小鎮。(圖片提供∕何杰)
2020年前後的室韋小鎮。(圖片提供∕何杰)
俄式木刻楞房屋。(圖片提供∕何杰)
俄式木刻楞房屋。(圖片提供∕何杰)

俄羅斯 中華民國 教育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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