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燒了阿房宮？

一直以來，相傳秦始皇修建的阿房宮是項羽燒掉的。當年項羽率兵攻入咸陽城後，越看越不爽：天下百姓叫苦連天，你卻在這兒大建奢華的阿房宮……越想越火大，就一把火燒了！

於是兩千年來，當人們連阿房宮的殘跡都看不到，就把「燒阿房宮」之事全記在項羽身上。例如1959年，由梅蘭芳和程硯秋主演的京劇《項羽與虞姬》，其中第四折〈火燒阿房宮〉就描寫了項羽在咸陽放火燒阿房宮的故事。另外，1996年李翰祥、夏祖輝執導的電視劇《火燒阿房宮》（劉曉慶、王衛國等人主演），主題也放在項羽燒阿房宮。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史記上的記載

阿房宮建於兩千多年前的秦代。秦始皇在統一中國的過程中，每征服一國，就繪製該國宮室圖，在秦國都城咸陽的渭水南岸，仿造宮殿，稱「六國宮殿」。

當時咸陽共有宮室超過百座，著名的有信宮（後改名為極廟）、甘泉宮……等。想當年，咸陽可謂殿宇林立，夜間燈火通明，樓閣相連到天邊。

秦始皇三十五年（西元前 212 年），秦始皇在消滅六國一統天下以後，認為都城咸陽的人口太多，而以前的皇宮又太小，於是下令徵召囚犯七十餘萬人，砍伐四川、湖北等地的木材，開鑿北山的石料，運到以前周朝都城——豐（周文王建都之地）、鎬（周武王建都之地）之間，渭河以南的皇家園林「上林苑」中，仿集天下建築之精英靈秀，營造一座新皇宮。這座皇宮便是《史記》裡的著名宮殿：阿房宮。

阿房宮規模空前，氣勢宏偉，按照《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阿房宮前殿，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殿中可以坐一萬人。」若是根據《史記》中的記載推算：秦代一步大約是六尺，三百步為一里，秦尺約 0.23公尺。如此算來，阿房宮的前殿東西寬六百九十公尺，南北深一百一十五公尺，占地面積八萬平方公尺，容納萬人綽綽有餘。

傳說，這樣一座耗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極度奢華的阿房宮，卻在多年後，被楚霸王項羽入關時放一把火燒掉了。大火燒了整整三個月，方圓百里盡成灰燼。

很少人注意到，其實《史記．秦始皇本紀》中只提到秦始皇要建阿房宮，也提到秦二世下令恢復阿房宮的工事，但沒半字提到這阿房宮究竟建好了沒。

《史記．項羽本紀》：「項羽引兵西屠咸陽，殺秦降王子嬰；燒秦宮室，火三月不滅；收其貨寶婦女而東。」也只說項羽燒秦宮室，可沒有一字一句提到阿房宮。

甚至班固的《漢書．陳勝項籍傳》也只提：「羽乃屠咸陽，殺秦降王子嬰，燒其宮室，火三月不滅」……完全沒提阿房宮被燒的事。

●都是詩人搞的鬼

其實「火燒阿房宮」就是唐朝詩人杜牧的〈阿房宮賦〉捅出來的婁子。

〈阿房宮賦〉一開頭：「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六個國家的國君都搞定，四海歸一，把蜀山的樹木都砍伐了，阿房（宮）就在地表出現了。阿房出現，不就是「阿房宮」建好了？

接下來，「二川（字面義是兩條河流，估計指的是渭水和樊川）溶溶，流入宮牆。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迴，簷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乎幾千萬落。長橋臥波，未雲何龍？複道行空，不霽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東。歌台暖響，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風雨淒淒。一日之內，一宮之間，而氣候不齊。」

這一番對「阿房宮」活靈活現的描述，從「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迴，簷牙高啄」看下來，彷彿杜牧親眼看過。

第三段最後四句給燒阿房宮的「凶手」定了調：「戍卒叫，函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這裡的楚人指的是項羽率領的軍隊，也就是說，項羽進入咸陽後，燒毀了秦朝宮殿。

杜牧分明就是在追著項羽大喊：「別跑，阿房宮就是你燒的！」

杜牧的〈阿房宮賦〉一出，千百年來，人們就認定了「項羽火燒阿房宮」。在此基礎上，民間傳說又不斷加工，形成了火燒阿房宮的許多版本。但不管是哪個版本，縱火者都指向了項羽。

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考古揭露真相

阿房宮坐落在今天陝西省西安市，西郊約十五公里的地方。

1923年，考古工作者開始尋找阿房宮遺址，最終確認一個位於今中國陝西省西安市長安區和未央區的交界處的夯土基址為阿房宮遺址。這些基址主要位於阿房村的周圍，其中主要遺跡包括前殿、上天台、磁石門等遺址，占地約六十萬平方公尺，1961年，阿房宮遺址被列為中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但這所謂遺址，是否代表阿房宮曾經存在過？後來的一次考古發現給出了答案。

2002年，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和西安市文物保護考古所，成立了阿房宮考古工作隊，對阿房宮遺址進行了全方位的考察。通過考察，考古隊提出，規畫修建的阿房宮分為兩大建築群：一是阿房宮前殿建築群，即《史記》中記載的可容納萬人的宮殿。二是「上天台」建築群，它的遺址已破壞嚴重。

前面提過，史書都沒提阿房宮建好了沒，也沒提是誰燒了阿房宮。事實上，阿房宮在秦代時並沒有建完，最多只建成了前殿，且是個半成品工程。不過，即使是半成品，是誰燒的還是得認。

根據對現在殘存建築的研究，考古專家發現，阿房宮並沒有燒毀的痕跡，而且遺址範圍內只發現了幾塊小片的紅燒土。如果項羽真的火燒阿房宮三個月，那麼紅燒土應該遍地都是，此外還應留有大量的草木灰（木材、植物在燃燒後殘留的粉末狀灰燼）。

倒是考古專家在秦代另一個咸陽宮的遺址中，發現了大片的紅燒土和草木灰。這代表，項羽的確放火燒了秦朝的宮殿，但史書中只說項羽燒秦宮室，可沒有一字一句提到阿房宮。因此，專家推斷：項羽放火燒的應是咸陽宮，而不是阿房宮。

換言之，阿房宮沒有被項羽火燒，不是因為項羽大發慈悲，而是因為阿房宮根本尚未建成。

說穿了，阿房宮其實是「自然而亡」。隨著秦朝的覆滅，建了一半的宮殿也就漸漸荒廢了。到了漢代，阿房宮原址被改稱為「阿城」（一說『阿城』是阿房宮的一部分）。

由於地理位置優越，漢代以後，阿房宮遺址多被用來駐軍。宋代以後，被夷為平地，成為農地。

●想像中的宮殿

所以我的結論是，阿房宮一直都是「想像中的宮殿」，它從未建成，也就沒有燒不燒的問題了。

二十五歲就中進士的杜牧，肯定讀過《史記》，但他認定阿房宮是被項羽燒的，不知他是不是讀書讀懵了。還好北宋司馬光是個明白人，他在《資治通鑑．卷九》寫項羽燒秦宮殿時，沒受杜牧影響，只寫了：「羽乃屠咸陽，殺秦降王子嬰，燒其宮室，火三月不滅。」

同時，南宋的程大昌也在《雍錄．阿房一》中進一步寫道：「上可坐萬人，下可建五丈旗者，乃其立模，期使及此，而始皇未嘗於此受朝也。」後三句的意思很清楚：那是設計的模型，希望達到這個規模而已，但因為根本沒建完，秦始皇從未在這裡進行過早朝。

可見，司馬光和程大昌都沒有被杜牧給忽悠過去。

阿房宮只是想像中的宮殿，沒人燒得了。（寄自加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