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情緣

天剛破曉，窗外樹枝上的小鳥啁啾不停，讓清晨不得安寧；還吵醒了我看見種下去的玫瑰都已競相開放的美夢。這時，我馬上披衣起來，洗漱完畢後，徑向後園走去。走到園裡，覺得有陣陣的玫瑰香味向我襲來，頓時，我不由自主地大口呼吸著，連肺部也擴張了許多，這甜潤的花香真令人陶醉。

鑑湖女俠秋瑾讚玫瑰的詩說得好：「聞道江南種玉堂，折來和露鬥新妝，卻疑桃李誇三色，占得春光第一香。」我走得越近，這香味就越濃郁。接著還發現那嬌艷的花瓣上，還有幾顆晶瑩剔透的露珠在滾動。微風拂過，花枝曳舞，發出了一些響聲。誰說玫瑰只是含笑不語，我仿若聽到了它們在爭唱「我最可愛」、「我最多情」。

世上萬事萬物皆有因果。上世紀四○年代末，我暫住在嘉興王江經大姨媽的家裡，我的表哥、表姊們都比我大，個個都是心懷大志、積極進取的有為青年。在他們的帶領下，拓展了我認知的範圍；提高了我審美的水平。他們追求新的潮流，讀巴金的「家」、「春」、「秋」，唱李叔同長亭外古道邊的「送別」等學堂歌曲。

有天晚上，大家圍著收音機傾聽上海廣播電台的音樂節目，其中就有一首知名的國語歌曲「玫瑰，玫瑰我愛你」，播音員還熱情地向聽眾們介紹了這歌的曲作者是陳歌辛，人們稱他為「歌仙」。在這首歌裡，他採用爵士樂隊伴奏，頗具西方音樂的特色；同時，這歌的曲調又飽含著中華民族音調的特徵和東方文化的韻味，故而深受廣大聽眾的喜愛。是這首歌，讓我和玫瑰結下了不解之緣，讓我情有獨鍾。如果將來有條件，我一定要好好地去種它。

時光流轉，世事難料。上世紀九○年代末，我和太太遠渡重洋，來到了久仰大名的新大陸，美利堅合眾國，定居在德州的達拉斯。不久和兒孫們一起住進了新的家園，還有一個很大的後園，是種玫瑰的好地方。我馬上買了不少玫瑰花的裸根種在後園的四周，不到幾個月，都茁壯地成長起來，形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見圖）。

美國人很重視保護隱私，所以家家都用木籬笆牆把後園圍了起來。然而該地是多風地區，一年到頭，小風天天有，大風三六九，這單層的木籬笆經不起長年累月的風吹雨打，都變得搖搖欲墜，朝不保夕。有天夜晚，狂風呼嘯而來，忽聽得一聲巨響，鄰家的籬笆轟然倒塌。不久，他們請來了一個叫「佩佩」（Pepe）的專業團隊修築新的木籬笆，他們是包工，包料，五天竣工，價格公道。我家的籬笆也岌岌可危，決定請他們完工後來我家做，老闆聽了滿懷欣喜地答應了。

老闆是墨西哥人，中等身材，四十多歲，身體很結實，圓圓的臉上堆滿了憨厚樸實的笑容，看來他也是位重情重義的人。他們做工都很認真地道，先把一根根很粗的不鏽鋼管子，按一定距離深深地打入地下，然後把處理好的、能防腐蝕的木板固定在鋼管上。木板和木板間有縫隙，就再用一塊木板來擋住它，這種雙層的木籬笆保密性更強，也更堅固。

完工後，我們看了很滿意，馬上開了支票給他。這時，他接過支票後，對著我，又指指盛開的玫瑰，意思是說這花是你種的嗎，我說「Yes」，他轉身示意助手留下來等他，他即上車飛駛而去。過了一刻鐘，回來了，手中拿著一個大的鐵鑄的玫瑰，有枝有葉，還有花蕾，兩個小的是兩朵玫瑰花。大的安裝在園門上，吩咐助手為它做個木框；小的安裝在園門上方的兩邊。

我們想再加一點錢給他，但他拒絕了，他用手指指園內的鮮花、門上的鐵花，再指指他的心、我的心。我明白，他也是個愛玫瑰的人，用這個方式來表達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美好的願望，崇拜玫瑰，崇拜美！這時候，我若有所悟，物輕情義重，東西有價情無價。我和他就此一別，動若參商，這輩子恐怕再也不會有什麼交集了，但我心裡一直有他。

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最難忘的一次邂逅。是香濃色艷的玫瑰，把我們來自兩個不同的國家、不同的種族、不同的膚色、不同的信仰的人的心連在了一起，結下了歲月再怎麼漫長也不能磨滅的這份友情，這份為玫瑰而結下的緣分。

我每天都多次進出這個園門，都會看到墨西哥朋友留下的、永不凋謝的鐵玫瑰，每次看到後總會感慨不已。我想起台灣歌星鄧麗君演唱的「多情的玫瑰」，真是太好了，「這一朵玫瑰送給你，表示我對你的心意，你知道玫瑰實多情，深情藏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