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童養媳悲歌

提起侵犯人權，特別是女權，是中國數千年傳統文化，女性尊嚴是被蹂躪最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的一塊。國父首創建東亞共和國，倡導男女平等，但主政者先有國民黨縱容女權暴政童養媳，後有共產黨推行汙辱女權的一杯水主義，都是賤踏女權的狂風暴雨，國父在天有知，當流下英雄淚。一杯水主義我人在天涯，與我風馬牛無關，童養媳是我受害親人終生切膚之痛。那是多少年血淚史，今我年屆古稀，每念及此仍老淚縱橫。

我祖父是前清秀才，老到不能再老舊式人物。我家很窮，我從小到初中沒有吃過乾飯，但祖父為了凸顯其功名中人，照樣收養童養媳，討個三妻四妾，他們都是文盲，總共生十個兒子，窮得更是雪上加霜。我每頓喝六碗稀飯，連續數泡尿後，肚子就要學孔明唱空城記，不是人過日子。

我家大伯是長子，我祖父只能供他一人讀大學，其他九個兒子初中畢業後，都投考社會大學，文而不盲。我大伯母童養媳侍候他吃喝拉撒，他難得向她說一句話，連傭人都不如。伯父十八歲進大學，祖母迫他們圓房，四年大學讀完，生兩子一女，伯父方帽子一戴連家都來不及回，遠赴廣州會女朋友，是有名無實、會打牌會抽菸的二房伯母。

大伯在省府就職，十年後回過兩次家，前後共住一個月就走，還讓我大伯母懷孕。不久他離粵避秦赴台，再也沒回來過，我大伯母獨力持家撫養子女。想起以前他們十年才過一個月夫妻日子，是人的生活嗎？連狗都不如，只因她是童養媳。

接下來是我的長母，她十歲進門，十六歲和我父親圓房，十八歲生我大姊。孩子未滿月，父親遠走廣州當警察，窮追護專念書的我媽，我媽嫌他家太窮拒婚，但數周後懷了我，不得不奉子成婚。

我是抗戰寶寶，廣州炸得太凶，不得不回鄉，父親從不讓我與大媽和大姊見面。三年後大媽猝逝，大姊只好由祖母帶大，再五年祖母病逝，大姊非和我們住不可，她一看到我們一家人就低著頭，一言不發跑開。有一天父親要找她，她猛衝進房內嚎啕痛哭，我媽和她說，畢竟是你親生父親，叫聲爸爸是應該的，她拚命搖頭，此後多少年就不聽過她叫爸爸。

一九四九年父親倉促避秦赴台，很多年後直到父親彌留時，她千里來奔喪，一衝進病房撲到病床上，大聲叫了一聲爸爸，且抱著父親的頭痛哭，父親已不能說話，只能用淚水回答一切，十五分鐘後父親離我們而去。大姊六十歲第一次叫爸爸，擁抱爸爸，且僅抱了十五分鐘，因為他是童養媳生的女兒。

再接下來三、四、五嬸嬸，他們讀過兩三年小學，就入我家的門，只能寫自己的名字。三、四、五、六叔，都是鄉鎮芝麻小官，照樣風流倜儻，四處留情。自己妻子臨盆，無力請接生婆，我媽只好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嬸嬸坐月子，雞胸肉煎給爺爺吃，再全雞煮湯媳婦嘗，因為他們是童養媳。

正當六叔和六嬸到了圓房的年齡，很不幸六叔染上肺病，當時是絕症，半年後也就英年早逝。為了保住六叔香火，祖父母積極留住六嬸在我家，答應給她完全當家權力，並為她收養兩子，六嬸終於留下來。二十年後，解放後，政府推行一杯水主義，迫她改嫁，她嚴拒說：「我已四十出頭，再嫁有意義嗎，有人要我嗎？」

再過二十年後，我回鄉探親看她，她抱著我失聲痛哭說：「你是我唯一擁抱帶有我丈夫血緣的人，你來看我是外人還是侄兒身分？」我大聲回答：「六嬸，你永遠是我的六嬸。」我們哭得更傷心，加起來都一百多歲了，嗚呼！六嬸的一生不是在過著冥婚的命運嗎？只因她是童養媳。

以上我家的童養媳悲劇，一字一淚傷人肺腑，在各種戲劇及文學作品上，童養媳遭遇虐待到慘不忍聞，比比皆是。時至文明的今天，童養媳是否絕跡我不得而知，但改頭換面暗渡陳倉的不會沒有，應得到社會人士關懷重視，救童養媳一生也算是勝造佛門七級浮屠。

嬸嬸們，都早已魂歸天國，剩下我這年過古稀的老侄兒還活著。多年來再傷心事我已欲哭無淚，但走筆至此，想起嬸嬸不幸遭遇，我的老淚不能不奪眶而出，算是我此生最後一次老淚縱橫，嬸嬸們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