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記瓷號(上)

上海現在的南京路步行街，解放前稱為「大馬路」，大馬路上兩側有四大公司：永安公司、先施公司、新新公司和大新公司，都是赫赫有名的頂級商場。馬路當中是有軌電車的車道，貫通著大馬路的東西兩端，來來往往的有軌電車不斷地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密密麻麻的人群忙忙碌碌地穿梭在這熱鬧、嘈雜的馬路之中。除了四大公司之外，還有亨得利鐘表商行、沈大成南貨商鋪、囡囡牌絨線店、老介福綢緞莊等，以及新亞、燕雲樓、大三元等酒樓……，高端的商家都雲集在這裡，布滿了整條大馬路上。

大馬路有時人群水洩不通，電影公司往往選擇大馬路為背景來拍電影，名流電影演員會在這裡現身，因此，圍觀的人群裡三層、外三層都來看熱鬧，有的叫、有的笑，把馬路兩旁的商店都要擠垮了。

上海的九江路稱為「二馬路」，豪華劇院「大舞台」的正門是開在九江路上，後門朝著三馬路，它的占地面積豎跨了二馬路和三馬路之間，規模宏大，建築風格也非常時尚，在那個年代它的氣派稱得上是遙遙領先。著名京劇大師、越劇名旦、電影巨星、表演藝術家，都是「大舞台」的台柱子，為「大舞台」撐起了整個天。來欣賞表演和看戲的，大多數是老爺闊太、先生少奶、少爺小姐和公子哥們。

二馬路上小商販占滿了地盤，每個角落裡，各種攤位不計其數，有賣良鄉粟子熱白果、奶油話梅花生米、五香黃豆香瓜子、蘋果香蕉嫩雅梨、糖果糕點香酥餅、火腿粽子茶葉蛋，還有油鍋裡現炸的雞翅、鴨腿、排骨等，五花八門的零嘴比比皆是。這些攤位上的小吃、零嘴，都是為來「大舞台」看戲的觀眾們準備的，空氣中瀰漫著香香的、甜甜的、誘惑人們的各種味道，小販的吆喝聲、小孩的嘻笑聲、大人的吵鬧聲，充滿了整條二馬路。

上海的漢口路稱為「三馬路」，「金山舞廳」是三馬路上的一顆耀眼明星。華燈初上，歌女、舞女豔麗上陣，閃亮登場，「金山舞廳」裡的喇叭、銅鼓、樂隊同步奏曲，連續的、不斷地、蕩漾蕩漾飄逸出「玫瑰玫瑰我愛你」、「夜來香」、「五月的風」、「三輪車上的小姐」……，悅耳優雅的歌聲、悠悠動聽的旋律，靡靡之音響徹了整條三馬路的上空。

舞廳大門口和售票處閃爍著彩色的霓虹燈，輪流、交替、滾動地變換著各種色彩，五光十色，它和洋鼓洋號、樂隊的節奏聲爭色鬥豔、互相媲美，讓過路的行人和公子哥們眼花撩亂，神魂顛倒，昏昏沉沉。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每天下午至深夜，小轎車、三輪車、黃包車在三馬路上川流不息，熱鬧非凡，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場景處處都能見到。

上個世紀三○年代，我家的瓷器店就座落在三馬路上，門牌號碼六百七十三號，店面大門頂端懸掛著白底紅字「峰記瓷號」四個大字，醒目的大招牌，讓人們一看到，就會留下深刻的印象。最值得回味的是，「峰記瓷號」不偏左不偏右，正對面就是「金山舞廳」，門牌號碼為六百七十二號。「金山舞廳」給「峰記瓷號」帶來鴻運，每天總是人流不息，生意興隆。

在這繁華的地段，寸土如寸金，想要在這裡租到一間做生意的門面房子，談何容易。幸運的是，有位遠房的親戚，他的生意要拓展，找到更大更理想的去處，就把三馬路六百七十三號的門面轉讓給我父親。從此，我家的「峰記瓷器」在這黃金地段開張了！

店鋪的門面雖然不大，但設計巧妙，布置精美，店堂兩側牆壁上的貨架，有條不紊整齊地排列著品種繁多的各類瓷器。有做工精緻的、碗口塗有金邊的、青花瓷的、釉裡紅的……細如玉帛的高檔餐具；有中檔的蘭邊碗、羅漢湯碗、三件套碗（小碗、碟子和湯匙），還有，帶有茶托和茶蓋的茶碗；也有粗糙和笨重的碗碟，一應俱全，讓顧客隨意挑選自己喜愛和需要的碗具。

我記得，店面的中央是一個很大的玻璃台櫃，裡面擺放了一套精緻高雅的細花粉彩桌碗（一套桌碗包含一百件各種瓷器），這是江西景德鎮模仿古代宮廷御用的瓷器而製作的，它豪華豔麗，嬌嫩氣派，是我店用來吸人眼球、做廣告宣傳用的，也能起到「鎮店之寶」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