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艾(上)

儘管是加拿大最南端的城市，溫莎（Windsor）的春天還是要比中國家鄉的遲一個月。當中國的家人們在三月底剪青艾、做青糰的時候，我從野外拔回、種在後院的一小塊青艾，還躺在雪地裡打盹。

青艾，是為區分老家用來做清明糰子的艾和中醫艾灸的艾，我自作主張給它取筆名，在老家我們只喊它的小名「青」。用作艾灸的艾稱作「大葉艾」或「家艾」，做青糰子的艾叫「小葉艾」、「細葉艾」或「野艾」。前者味苦，葉片肥厚，背部白色絨毛密集且質感如棉絮，草藥香氣濃郁，成年植株在六月份收割，曬乾後用來泡腳、泡澡，其葉片可做成艾絨用作艾灸，都具有溫經散寒、行氣通絡之功效；後者葉片瘦薄，且背部絨毛少而短，香氣清淡，它也可像大葉艾可藥用，但因內含物質的差異，功效稍遜一籌，在民間都在春天採摘用作清明糰子的食材。

在老家，如果有人錯把大葉艾當青艾剪回家，就如把青麥苗當韭菜割回家一樣，都被旁人嗤之以鼻。再者，大葉艾總是規規矩矩圈種在院裡，因此它才有別名叫「家艾」；而青艾總是零星散落野地，因此得了「野艾」這個稱號。哪怕偶爾遇到大葉艾溜出家院，混在野艾中生長，也很容易從她們泛白、更寬大的葉片以及更強的藥香特點辨出。

大葉艾要等到端午節到了，人們才剪下它們植株和菖蒲草繫成束，掛在大門口避邪保平安，剩曬乾保存，家裡若有人傷風感冒了，用它煮水泡腳泡澡外用；成年女人痛經，用它煮水加點紅糖內服；小孩子受涼了，就用艾絨加熱放進紗布袋裡，綁在肚臍眼上外敷。成年的青艾植株會和別的野草一起燒成草木灰當肥料，燒的過程可以驅趕夏天的蚊蟲；但大概率上，它們是被遺忘在野外，自生自滅。可是陽春三月的鮮嫩青艾，是做青糰的最好食材，是每戶孩子們都在找尋的。

去野外剪青艾，是少時的我和姐妹們在春天一定要赴的約。行頭，是一個竹籃子和一把剪刀。路線，或是往高處的茶園和山腳尋，途中可以摘些映山紅解饞；或是往低處的溪澗和田野覓，折條楊柳枝圈在頭上當帽子。總是一邊玩，一邊剪，等每個人的籃子都裝滿青艾了，人也玩盡興，才肯各自回家。

青糰子的麵糰用的都是一樣的材料：米粉和青艾。米粉是有講究的，要用七分糯米粉，搭配三分粘米粉，才能配出軟糯但不軟榻的麵糰。青艾必定是最鮮嫩的，如果青艾粗老，做出的青糰會有苦味。一般是在做青糰的前兩天，按照十斤米粉配三斤新鮮青艾的比例備好青艾；米粉由大人負責準備，剪青艾約定成俗由孩子們完成。

對大人們而言，青糰既是三葷三素清明祭祖席上必不可少的供品，也是寒食節--清明節的前一天的唯一食物，而且還要藉著家裡的孩子們吃青糰的機會，再次重述那個老掉牙的寒食節的故事：

為紀念春秋戰國時期的介子推--一位輔助曾流亡的晉文公成功稱帝的官員，因看不慣同僚的貪戀腐朽而遠離政權回歸故里，選擇在山裡種地贍養老母親，可晉文公屢次三番派人請他回朝廷享用高官厚祿，未果。有一年的三月份，晉文公親自造訪，介子推背上老母親上山躲避，晉文公聽從了同行官員的建言，放火燒山逼孝子介子推背著老母親出山。山火連焚三天三夜後，只發現了介子推和他母親的遺骸，還有一封只寫了五個字的信：為官要清明。此後，晉文公下令每年四月五日定為清明節，清明節的前一個月舉國不生火，只吃冷食，以紀念介子推，這就是清明節和寒食節的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