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維顛覆

美國農產品最多元且富饒的州，加州可以算是其一。長居北加州舊金山灣區（Bay Area）的我，有幸因這裡的移民及華人眾多，而能方便接觸到各國獨具代表性的一些食材。

我在超市買了一顆連根帶土的奶油萵苣，收銀員是一個白人老太太，她掃描過萵苣的價錢後問我：「這種生菜都怎麼吃？」因為她從小到老，多半只吃市面上販售的現成沙拉，直接開袋裝盤，倒點沙拉醬就能吃，奶油萵苣還需要處理，她嫌麻煩。

我訝異地發現，有些美國人活了大半輩子，居然有很多蔬菜從沒吃過，也沒想到要嘗試，也許在哪個餐館吃過某些好吃的料理，但自己卻沒想過要買回食材跟著學做。一句「嫌麻煩」的話，應該讓她錯過了許多美味和營養。美國人在許多方面觀念保守，因而表現出的「懶」和「不作為」，一向都能讓我大開眼界。

於是我對收銀員坦承：「買帶根的萵苣，不僅是圖它新鮮，還提供了繼續種植成長的可能性。」可將這菜從外圍剝下一圈圈的葉子享用，留一半不吃，然後將它的根部埋在土裡，接下來邊長邊吃，起碼能再多出半顆來，如果種植成功等於買一顆吃兩顆。幸運的話，種到萵苣抽芽，還能長出幼苗栽培。

針對如是「可能性」，給生活帶來一點盼望和樂趣，是真正購買的原因。因為超市販售的絕大多數蔬菜，無法讓人這麼嘗試。

我接著告訴收銀員，超市裡經常買得到的帶根青蔥，切下那段根部埋在土裡，也能繼續生長，比用種子去育苗，成長速度更快。收銀員聽了嘖嘖稱奇，她說自己從來不知道可以如此做。這種「懶人種蔥法」對台灣人以及許多亞洲移民而言，多半不陌生，美國人烹飪用到青蔥的機會，不如煮中餐使用多，因此不曉得這個祕訣的洋人其實很多。

經歷過以上這段「奇遇」，更讓我不得不提一下，在我當義工多年的阿拉米達食物庫 （Alameda Food Bank），去年初，新聘了一個年輕的華裔倉庫管理助手，此女在舊金山出生成長與求學工作，已經二十四歲了，無論是新鮮或曬乾芒，她至今從未吃過。這讓來自亞熱帶地區出生成長的我，感到非常驚訝，美國又不是種不出芒果或從不進口，自然要鼓吹她嘗試一下。

於是我特別買了一包芒果乾，以及一顆新鮮的芒果送給她，再見面時，她滿臉堆著笑表示，她一口氣吃光了我送她的兩種芒果，她說：「長見識了。」這也能是見識嗎？對她來說恐怕還真是特別的體驗，在她的世界裡，正猶如太空人在月球上留下的第一個腳印。中國人在談到飲食這方面的膽量，也許都能啟發其他外國人。

總是在說、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令人佩服，夠勇敢。其實，生活中任何新觀念的灌輸，往往令人畏懼甚至排斥的情況不少。不熟悉的事物，意味著那是屬於舒適圈之外的世界，尤其是對一直以來的認知有所顛覆，因不喜歡或不舒服而刻意避免者大有人在，「懶得吸收」更是一種常見的損失。

允許觀念被顛覆改寫，眼界可以變得開闊。有時候是自己刻意追求這樣的改寫，也有的時候，是我們自以為野人獻曝的經驗或常識，說出來卻無意間照亮了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