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慢慢來

一名九十一歲的老朋友託買好市多（COSTCO）的食物，要我幫忙送到她家。

我離開好市多的停車場前，會先打電話告訴她總價，她再把總額備妥裝入信封，一刻鐘左右，等我開車到達她家時，不須見面就能銀貨兩訖，對彼此都方便。這時只見她家的車庫大門打開，一如疫情時我們所建立的共識，她在擺放地面的空紙箱上，黏貼了一個裝錢的信封。

雖然這回在電話中，她破例說：「我們車庫見。」但是我除了看到地上的空紙箱和信封，卻不見她的蹤影。既然東西送到放妥，取下信封，任務就算完成，也許她剛巧有事不方便出來，我和先生也就不打攪了，於是開車離去。

回到家沒一會兒，電話追到，她解釋自從去年年中和今年年初，分別進卡城布朗森（Bronson）醫院開過兩次刀後，行動變得緩慢，雖然經過兩期復健，走路還是只能慢慢地走，深怕跌倒。明明聽到我們已經到達車庫前，並且正在搬東西放進紙箱內，可是等她從屋子裡走到車庫時，我們已經不見人影了，她自嘲說：「我走得真是太慢了。」

上了年紀總是怕跌，也要小心防跌，唯恐一個摔跌，造成了難以逆轉的意外，何況是腹部連開過兩次刀的老人家？我安慰她說：「沒事，別客氣，妳慢慢來，幫妳買的東西都對吧？我們在電話中，一樣可以講話啊！」

「慢慢來」的慢活，也是一種情趣興致，慢中有序就不容易出差錯，留下了比較有轉圜的餘地和時間；何況事緩則圓，退休了，最多的就是時間，慢慢來，也多了一點緩衝的餘地，有何不好？

父親還在世時，有一年我短期回台探望，年邁的他走路已見蹣跚，有一回，他在關客廳大門時，移步較慢，被自動彈簧門彈倒跌地，幸好臀部厚實先著地，沒跌傷，但他已驚魂未定地早早漱洗上床休息，我們連續觀察幾天後，沒事了才終於放心。

父親自願幫忙夜晚關客廳大門的好意，從此被我們婉謝，如今想起這樁過往「關門事故」，跌地重響的那一幕，彷彿重現眼前，我仍然能感受那片刻的驚慌和心悸。

上了年紀，摔跌的後果都令人驚怕又難以預料，對我的九十一歲老朋友來說，「慢慢來」是至理名言；對當年仍在世、相似年齡的老父親而言，機械不識老人家的行動，多半必須要慢慢來，老人家如果無法配合機械彈簧的常速，體能已不能或已不夠快，最好就要請別人代勞了。